更让他烦心的是,那些板子何止是打在南山海的身上,更加是打在他南家三爷的脸上,何况还牵扯到了另几个世家望族。为了南怀安这个庶出子,兄长竟是这般不留情面,而这庶出子竟还充当好人!
唯一的好消息是南怀瑾准了南山原去坐镇白岭,这就意味着南山原正式入军履职。凭着南山原的机变和才能,日后与褐爪统领穆晚城多多走动,再建得军功,那么他在军中也就多了一份力量,加上他与天元朝廷的关系,以及他南家三爷的显赫身份,想打压南怀安,那便容易许多了。
如此看来,这一步倒是比让儿子去樊城更好。樊城虽是重镇,但地处北境,在南怀安的眼皮子底下,南山原到了那里,定然束手束脚,还哪里能有作为?
正寻思间,一个管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锦匣。
“什么事?”南怀仁问。
“爷,这是三殿下让小人交给您的东西。您这两日才刚回来,事情又多,小人没及时呈给您,爷恕罪!”管事毕恭毕敬地说道。
南怀仁微微眯起眼睛。这管事名叫季胜,人挺机灵,时常办理一些他与朝廷往来的杂事,倒是没出过什么错。只是此事奇怪,第一他在他府里算不上最有头面的家仆,如何会入的皇三子的眼,二是他亲自送皇三子入了关阳,有什么东西沈明铮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他,反而让一个家仆转交?
见南怀仁没说话,看向他的目光透着古怪和冰冷,季胜却也没怎么害怕。他低着头将那锦盒轻轻放在南怀仁的桌案上,然后又退回去躬身站好。
打开锦盒,红色的缎面上,盛着一只玉如意。那如意以一整块上好的冬香玉制成,光洁如羊脂,全无杂质,雕刻也极其精美,确是难得的极品。只不过,南怀仁更关心的是,沈明铮让人转交这只如意背后的目的所在。
收回目光,他看向季胜,“说吧,三殿下有何交代?”
“殿下对爷的才能和人品一直非常欣赏,此次来北地,爷不仅安排的细致入微,更是亲自陪同,殿下心下感激,故命小人将此如意转呈三爷,以表心意。玉如意寓意吉祥,殿下赠送此物,也是希望爷事事称心,但有所愿抑或烦恼,都不妨与殿下说说。”季胜回道。
南怀仁心中一动。沈明铮对他另眼相待倒也不足为奇,但这般直接的拉拢,特别是在一些朝廷大员已开始私下议论储位之事的情势下,这种拉拢就很值得他深思了。
皇帝身体一直不大好,毫无疑问,沈明铮目下是皇位继承最有力的人选。自己的兄长不愿意也没兴趣搅入朝堂纷争,他这个靖国公也没人撼动的了,沈明铮知道这一点,于是他选择了自己。
一是因为自己在北地的权势,二也是因为,自己也可能有求于他。所谓拉拢,利益交换是基础,所以这玉如意所传递的“事事称心”,就是沈明铮对他的暗示了。
那么,他真的要绑定沈明铮这艘船吗?他的兄长会同意他这么做吗?或者他要将此事告知兄长吗?沈明铮会要他具体做什么呢?若是他帮助了沈明铮,他自己又希望从中得到什么呢?这些都是需要他仔细考量的问题。这支玉如意,拿起来还真是沉甸甸的。
但是,东西送来了,他又能拒绝吗?他想拒绝吗?
沉默半晌,他抬起头,对季胜冷冷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三殿下效力的?还是你一直就是三殿下的人?”
这是一个尖锐而又直接的问题。
“小人本是祇都人。”季胜换了一种方式回答。
南怀仁的嘴角勾出了一个森凉的弧度。“能在我府上谋个差事,还做了这么许久,你也算挺有本事。”
季胜跪在了地上。“小人对爷一片忠心,不该知道的绝不打听,爷您没吩咐的,小人对殿下也不敢做,不敢说。殿下对小人也是这般的要求。殿下以诚待三爷,小人以命待三爷。此番殿下命小人将这如意转呈给爷,不只是向爷表达善意,也是将小人的命交到爷您的手里。三爷您若恼怒,小人愿以死谢罪!”说罢叩首在地。
又是一阵沉默,房间里落针可闻,季胜的头一直低低地压在地面上。
“下去吧。”许久之后,南怀仁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是。”季胜又磕了个头,站起身,垂首退了出去。
南怀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感到有些头疼,于是合上锦匣,并把它推向了一旁。
一时袁珞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撒花衣裙,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着,更衬出肌肤盛雪,妩媚动人。“这么晚了,爷还不睡吗?我还以为您也回燕京了。”
向南怀仁曲身行礼后,她款款走到他的身后,很自然地为他按压着肩膀,“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爷定是乏了。山海公子虽然伤的不清,但有夫人照顾,您虽心疼,但总也是放心的。公爷那边,想来也不会再怪责于您。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处理?”她语音温柔,手上的力道也让人甚是舒适。
南怀仁“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口中道,“三殿下可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袁珞手上一停。“您……您说什么?”
南怀仁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不见袁珞回答,于是睁开眼,见她正怔怔地看着他,水一样的眸子里含着几分呆愣和几分委屈。
南怀仁不答,只是沉默地审视着她。
“我知道自己是贵妃娘娘送来的人,这件事总会令您不喜,若说娘娘全无旁的心思,您不信,我也不会这般辩解。可我一个小女子,只盼能有夫郎疼爱。况且您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能得您垂怜,已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还求什么呢?便是我再糊涂,又怎会想落得姐姐那样的境地?何况我对您还是一片真心!”
说着“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爷您可是嫌弃了袁珞,所以找出这个借口要打发了袁珞吗?还是……还是夫人那边已容不下我,我……我向来谨小慎微,万不敢惹夫人生气啊!”
听袁珞说的急切,又竟是想到了失宠和嫉妒这些女人最在意的事情,南怀仁反而舒服了许多。“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他伸手将她拉起,看她依旧抽抽噎噎却不矫情多话,更是让她坐进自己怀里,安慰道,“好了,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