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雪狼!格杜,你去那边!”
……
命令在这样的混乱中显得暴躁却无力,岩石间的军士象沸腾的开水,相互撞击、挤压,吐出大量血沫,一炷香的时间,雪狼的影子还没见到,他们的战力竟已减损了两成之多。
那森的双眼变得阴暗而又赤红,再这样下去,他的兵没把对方淹死,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呛死了。
极北特有的号角声响起,被鲜血洗过的军士渐渐冷静下来,武官们开始重新整顿队伍,极北人的强悍展现出来,按照武官的指挥,朝着攻击发起的方向果断冲去。前面的军士倒下了,后面的同伴踏过他的尸体,眼睛眨也不眨。
又几枚信号箭带着锐响冲上天空,雪狼现身了。比起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戮的极北人,他们一个个盔明甲亮,神采飞扬。
不是整建制的攻击。
分成了大大小小的队伍,雪狼横枪纵马,忽而撞进敌阵,忽而逃之夭夭,一时左侧来势汹汹,当极北人如狼似虎地扑杀而去时,他们又倏地散去,另一队雪狼却狠狠地楔入了敌人的后方;一时极北人衔尾追击一队落败雪狼,眼看就要得手,结果他们在岩石间兜兜转转,竟全都不见了踪迹。
似乎并没有什么战法,雪狼只不过在玩一场肆无忌惮的猎杀游戏,但那森却看的清楚,这种制造混乱、声东击西、有的放矢的打法,没有高明的指挥和默契的配合,再悍勇的战士也会被他的汪洋拖垮。
“查干!别的事你别管,带人去把那丫头给我找出来!”那森朝查干喝道,心里很是搓火——自己竟被雪狼搞的头脑发热,忘记了那南江雪才是阵眼!拿住了她,眼前的这场仗就结束了,拿住了她,他这年冬季的整番筹谋便将有意外之喜!
战斗仍在继续,尸血汇聚成河。
鞑塔和科米尔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对手能在这乱局中如此娴熟往复,就好像曾经受到过专门的训练一般,因为他们不知道,雪归山上,这支队伍曾经跟随着南江雪在更加错综复杂的环境中围猎,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围猎的是凶禽猛兽,此时他们猎杀的,则换成了他们。
南江雪是阵眼,但不是唯一的阵眼,雪狼的武官们都知道该怎样利用地形指挥作战,何况他们其中还有人曾在这里生活过,昨天晚上,战策已在一张图纸上勾画完成。
极北人的情绪从最初遭遇突袭时的惊慌,到恢复冷静准备一决胜负,再到打的恼火、无奈、焦躁甚至灰心,就好像自己本有着孔武的身体,又极是辛苦努力,却仍被一个小个子打的鼻青脸肿一般,一个个锐气再减,战意渐退。
但雪狼也并不象他们表现的那般轻松,这场寡众悬殊的战役,对每个人的脑力和体力都是巨大的考验。
伤亡不可避免,尽管他们此前也都是百炼之身的战士,但作为雪狼,却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强劲的敌人。不过,他们也因此越发兴奋,安分度日从不是他们的心中所愿,他们要用手中的长剑,一腔的热血,成就自己的战士之名,成就雪狼之名。
在这片沸腾的战场上,查干终于找到了南江雪。那是一个花一般美丽干净的女子,一身戎装,纤尘不染,端坐在战马之上,被一队雪狼拥在正中,阳光下熠熠闪光。
“南江雪,看你再往哪里走!”一声呼喝,鞑塔悍将带着一众甲士奔涌而去。
信号箭从南江雪的队列中窜上天空,引来数枚信号箭的四方回应。南江雪唇角一弯,双腿一磕马腹,整个队伍瞬间分成了三个战阵,从正中和两翼迎向了查干的队伍。
手臂一挥,南江雪的战枪狠狠地砸在了查干的长刀之上,“铮”地一声锐响,让周围的人全都一片耳鸣,一股冰冷的劲爆发开去,扬起满地的雪沙和大片战士的衣袍。
查干大吃一惊,全然没有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女子竟有着这般强大的内力,恍神之间,那分开的三支队伍已制造出大量尸体,组成三个尖锐的战阵梯次刮过他们,向前方疾冲而去。
血浪翻卷,就象战舰破开水面一般,密密麻麻的极北军士发出长长的破碎的哀号。与此同时,战场的四周已现出了另几个尖锐战阵,任凭敌人的利器滑过身体,任凭鲜血浸透战裙,雪狼用这样一种狂妄至极的方式,纵横涤荡,让一排又一排极北人倒在了自己面前。
如果说他们之前就象狐狸一般阴险狡诈,那么此刻,同样是这支队伍,却已换回了一身狼皮,瞬间结阵,组织有序,彪悍冲锋,鬼魅的身手和坚不可摧的斗志,令转换不及思路的对手几近崩溃。
“那森!你以为那五百人的命可以让我相信那么幼稚的谎言吗?你以为我看中的只是你所谓的三千前锋吗?究竟是我落入了你的圈套,还是你成全了我的算计,现在,你可想明白了?”杀声四起的战场之上,女子朗朗的声音清晰响彻。
有人丧失了斗志开始后撤,有人举着战刀一脸茫然,那森身体一颤,在震惊于南江雪功力的同时,也被她的话深深刺激了。
她竟然没有相信!她竟然让他以为她已相信!更可恶的是,如今,她还要用这些话动摇他的军心,动摇队伍对他的信任!这是怎样一个毒辣的女子!
“世子!敌军太疯狂了,咱们损失惨重,小子们都生了退意,咱们撤吧!”一个浑身是血的武官跑到他的身边大声喊道。
那森紧抿着嘴唇。
他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审慎多智,这是很多部族对他的评价。然而这一次,他步步为营,自以为稳操胜券,却是一步步走进了那女子的阴谋。是他轻视了雪狼,轻视了南江雪。可是,他要放弃吗?要这样无功而返吗?南怀瑾的女儿就在战场上,只要抓住她,就可以挽回失去的一切。
眼前,鲜红的血水仍在喷洒,残肢断臂仍在飞扬,一支流矢窜来,他急忙侧身,流矢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热辣辣的疼。
“世子!”有一人疾奔而至,破烂的衣衫勉强能看出他的斥候打扮,“黑……黑旗!黑旗斥候现身小鼔口东30里,还……还有……”说话之间,又一支流矢飞来,自他的后脖颈射入,穿透了他的喉咙,带血的箭头就那么映在那森的眼瞳里。
“撤!”闷闷的声音如和了血一般,从那森牙齿间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