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雪仍旧不语。
“你既领军职,这北线的兵难道就不是你的下属?你被尊为北地大小姐,在你眼里,他们几个难道就不是靖北的兵?你为了墨碣动手,他们心里可会服气?墨碣的心里,又可会因此感到痛快?”
南江雪的心微微一动,一双秀眉轻轻蹙起,似是在想些什么。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南怀安的声音再度传来,语调有些沉冷。“若你觉得大伯父处置失当,这北线,你可以随时离开。”
南江雪咬了咬嘴唇,控制着眼眶里的泪水不让它们落下。
“我不走。”她抬起头,三分委屈,七分倔强,“我不走。遂了您的意,还要被我爹爹嘲笑,得不偿失。”
南怀安一时被气笑了。“你也知道我不愿留你在北线?”
南江雪看着南怀安,睫毛上的泪珠一闪一闪的。“大伯父从前都是骗人的,其实根本就不疼小雪,亏小雪还一心想着您。”
说着哼哼道,“既然您瞧着侄女碍眼,那侄女就偏要在您眼前晃悠,否则,这委屈我岂不是一个人受了?想必您也知道,侄女的名声一向不好,常常会搅的别人鸡犬不宁,还望大将军日后多多担待。”
南怀安一噎,笑斥道,“死丫头,敢威胁你大伯父!在这临确城,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呢!”说着一招手,“过来!”
“末将不敢。”南江雪翻了个白眼。
“还不过来!”南怀安立起眉毛。撇了撇嘴,南江雪撑着地面站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到南怀安面前。
将南江雪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南怀安敛起佯装的怒意。
“小雪,大伯父待你确实严苛了些,只是你渐渐大了,很多事就不能再率性而为。既你愿入军旅,大伯父自然就对你有了更多期望。”南怀安的声音低缓而有力。
“极北各部对我连年搅扰,靼塔部做大,阿拉达图和那森野心昭昭,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而作为天元属地,北地与朝廷之间的关系又错综复杂,一些朝臣对我们颇为不善,驻兵关阳的秦昭衡,守的其实就是北地。”
“你自幼师从燕晟,又极有天赋,武功和兵法都习得上乘,这两年带着雪狼打的仗,大伯父都详细了解过,这才想着如你愿意,定能够担起更多责任,替你父亲和你大哥分忧。”
南江雪垂下头,听的很是认真。
“江云身体不好,江雨尚且年幼,作为北地宗主、靖北元帅的长女,也只怕你是想逍遥快意,也是不那么容易。”南怀安续道。
“要你在军中历练,便是望你能知全局,懂权衡,通军务,驭人心,需知战场不仅是阵法刀兵,还有很多东西,一样能决定成败生死,而这成败生死,关系到很多军士的命,很多百姓的命,也会关系到北地的福祸荣辱。”他看向南江雪。
南江雪点了点头。“嗯。侄女记住了。”
“军队不比庙堂,也不比私兵,这些常年风餐露宿、刀头舔血的军士,说难相处也难相处,说好归拢也好归拢,你身份特殊,该怎么做心里要有数。你大哥做的就很好。”
“侄女明白了。今日是我做的不好。”南江雪又点了点头。
“如此,还跟大伯父赌气吗?”
“侄女哪敢。”南江雪嘟囔道。
“在雪地里跪那么久,就是不肯过来认错,还说不敢?”
“那我也没赌过大伯父啊!”翻了翻眼睛,南江雪泄气道,“大伯父打一棒子后,能给个蜜枣,我就心满意足了。”
“臭丫头!”南怀安笑道,“天晚了,回去休息吧。”说着慈爱地拍了拍南江雪的手臂。
“嗯。那大伯父也休息吧。”南江雪道,“哦对了,小雪带来的药,大伯父定要按时服用。那是师叔根据大伯父的状况,结合古书的记载特别做的方子,我从雪归山一路揣到这里的,大伯父若是忘记了,自己受罪,也对不起侄女的一片孝心,还有我师叔的一番辛苦。”
“好好,知道了。”南怀安笑着挥了挥手,“快走,这般啰嗦!”
站起身,南江雪笑吟吟地对南怀安行了一礼,“末将告退!”
走出南怀安的书房,南江雪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墨碣和黎落。见南江雪的睫毛上兀自挂着泪珠,两人都急忙迎上前去。
黎落从没见过南江雪落泪,墨碣跟了她这么多年,也是极少见到,想是这一次受了大委屈。
却见女子朝他们灿然一笑,月光里,一双眸子越发流光溢彩。“我没事。嗯,这次是我不对。已经跟大伯父讲和了。”
说着在值岗军士的眼皮底下,一手挽住墨碣,一手挽住黎落,高高兴兴地迈步朝前走去,落下一路的叨叨唠唠。
“快走快走,我饿死了!哎慢点慢点,我的腿。算了,还是快点吧,赶紧回去上药,膝盖疼死了。啊慢点,疼啊,刚才又跪了老半天!这苍焰,害死我了,下回再得罪我,哼哼,我……”南江雪开始磨牙。
“主子……”墨碣忍不住道。
“我忍。”南江雪看了看墨碣,改口说道,但是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怎么看都跟“忍”字搭不上什么关系。
回至居所,扶她在榻上坐下,小心地卷起裤腿,果见南江雪的两个膝盖青肿一片。
墨碣忙去取药,黎落也去端了水过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军士通报的声音,“大小姐,军医处的宫晓姑娘来了。”
三人齐齐张大了嘴巴。一句“不用了”尚未出口,门一开,宫晓已经提着药箱探进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