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额尔扈特的族长瞪起一双赤红的眼睛挡住了她的去路,咆哮之声震耳欲聋。
就是这支队伍坏了他的大事,就是这员战将,在这澎湃的沙场上这般的肆无忌惮!
“沙加将军座下一小女子而已。”南江雪轻笑道。
“女人?!”族长一愣,与此同时,南江雪的马速丝毫不减,□□一挺,已然当胸刺去。
那族长瞬间回神,狞笑着挥刀立斩,南江雪的枪身却鬼魅般地一缩,瞬间将枪头握在了手中,族长一刀劈空,而对方的战枪却已在二马相错之际倏地一转,带着一股劲风横敲而至。诡谲的招式加上一股冰寒的劲力,竟将那一脸轻蔑的族长直接敲落马下。
“杀了!”女子头也不回,冷冷两个字,紧随她身后的雪狼已挺出数把战枪,将那有些呆愣的族长直接戳死在了雪地之上。
□□扬起,血雨四溅,族长的身体血流汩汩,汇入身周流淌的血河之中。不远处的沙加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
犀利、干脆、狠绝,以及她从容的身影和与雪狼之间默契的配合,如此清晰直白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看来她与那森和伊勒德一战的胜利,确实绝非偶然,而军中的那些传说,也当真不只是传说。
额尔扈特部族长的阵亡在战场上掀起了一时的混乱,但很快,另一个族人充当了头领,开始快速整顿人马。
额尔扈特部,本身就是靠勇武获得权力。他们不会被谁的死亡绊住脚步,就象草原的狼群,永远目标明确,从都是适者生存。
反击变得几近疯狂,格桑山谷的鲜血蒸腾起淡红的雾气,第二年的春天,草会变得更加丰茂,花会变得更加妖艳。
然而,他们的对手不仅同样拥有着狡猾与悍狠,先声夺人与战阵变幻牢牢遏制着这种原始的狂野,寸步不让,睚眦必报,就那样将他们的气力和精神啃食一空。
是役,靖北军战损两成,而额尔扈特部则丢下了两万多尸体,全族尽灭。这支极北草原上凶悍无比的“狼群”,从此消失在了这一年的冬季。
军士们开始清理战场。
沙加立于一个小小的雪丘之上,微仰着头,看了一会儿远处的天空,随后静静闭目,似乎在感受着什么,一双眉毛渐渐皱了起来。睁开眼时,他看到南江雪已走到他的面前。
“将军,这天怕是不对。”南江雪的神情有些肃然。
沙加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之色。“暴风雪要来了。”他道,“大小姐也懂得天象?”
“只是略知一二。”南江雪道,“在雪归山上,曾跟师父研习过一些。”
沙加点了点头,随即唤来了手下的几员战将。这些常年行走在极北的灰砂将领,不仅能征惯战,而且对于这里的气象变化、山川地形都极为熟悉。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抓紧行动吧!”快速的商讨,方略即定。
向战死的兄弟整齐致礼后,大军毫不犹豫,一些人护送伤兵先行撤离,一些人清理额尔扈特部可用的物资,分批向格桑山谷南麓挺进。
雪狼、羽林和灰砂混编在一起,彼此扶持,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起风了,脚下的雪打着旋,发出刷刷的响动,空气中冷冽的味道愈发强烈。
一个灰砂兵将自己腰间的酒囊扔给身边的雪狼,“在极北打仗,这东西必不可少。”
雪狼一笑,一句“谢了”,爽利地仰头灌了一口。
靖北军无令不得饮酒,但常年在极北雪原作战的灰砂却是例外。只不过若有人醉酒,无论是否误事,那都会落得一个“斩”字。
雪坡上,一个伤了腿的灰砂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便要滚摔下去,同伴忙伸手去拉,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吹的站立不稳,一只手便在此时攥住了他的手腕,抬眼一看,出手的竟是大小姐南江雪。
队伍坚决地挺进着,没有人惊慌,掉队的人被同伴丢上战马,倒下的人神态平静——在他们成为灰砂一员的时候,就抱定着战死他乡的信念,极北的风雪会将他们埋葬,而他们临走时的面庞却会被同袍兄弟永远刻在心间。
对于这样一种霸气,雪狼都是钦佩不已。
暴风雪来临之际,大军顺利抵达了格桑山谷南麓,并匿身于大山背风的几个巨大的洞窟之中。军士们在武官的指挥下,开始有序地点起篝火,集中战马,堆放粮草,救治伤兵。
一个灰砂兵解开一名雪狼草草缠在腹部的布条,看见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那雪狼苍白着脸,身体不住颤抖,却仍朝他笑了笑。
有人蹲到了他们身边,接过旁边一人递过来的伤药,开始为那雪狼包扎。抬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那人解下自己的披风,一言不发地裹在了雪狼身上。
“大小姐……”雪狼挣扎着想要推却。
“好好休息,雪停后随我回城。”南江雪只简单地说了一句,随即便站起身走了开去。
“是。”那雪狼应了一声,眼中似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在火光里轻轻晃动。
不远处的沙加注视着一身战甲的南江雪,她正在跟雪狼的统领黎落说着什么,面容沉静,脊背笔直,举止之间,既没有他曾经以为的那种骄矜之气,也不见了“咸汤事件”中的那份古灵精怪,此刻的她,倒是颇有几分大公子南江风的风范气质。
一个多时辰的暴风雪终于停了。
明月千里,映照极北雪原,象是谁皎洁的、熟睡的脸庞。
洞窟之中,金红的火光洋溢在那一张张刚阳的脸上,烈酒和面饼在手中传递,一些军士在唱歌,一些军士在谈笑,“咸汤事件”被再度提起,雪狼、羽林和灰砂打闹成一团。
接过沙加递过的酒囊,南江雪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
这就是靖北北线的兵。战争打磨出他们强悍的意识,战争也教会了他们如何笑傲人生。
恐惧、悲哀,失去袍泽的愤怒,远离家乡的惆怅,被这边关的风雪凝入血管,又会在大战爆发之际,变成炽烈的眼神和无畏的咆哮。
他们忠诚勇敢,直截了当,威权可以让他们低眉俯首,但要真正赢得他们的心,则是你是否能够为他们指明方向,又可否如他们那般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