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瑾做了个深呼吸,又导致胸口一阵剧痛。
他微微皱眉,既而淡淡笑了笑,“每日昏睡。你们是想让我就那样躺在床上等死吗?那样早死和晚死又有何区别?拔箭!”
“公爷!”
“谁都不用劝了!我意已决!”南怀瑾提高了嗓音,“难道见我将死,你们竟然连帅令都敢不尊了吗?”
这话已说的极重,众人全都压低了身体,满眼是泪,却依然忍不住开口求道,“公爷……”
“陆老,你去准备一下。南怀安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南怀瑾肃声道。
眼见众人不动,当即暴喝一声,“还不快滚!”
大口鲜血涌出,众人大惊,怕他发怒再牵动伤势,急忙起身纷纷退了出去。
缓了一会儿气,南怀瑾对着跪在地上的南怀安拍了拍自己的身侧,轻唤了一声,“大哥,过来坐。”
南怀安站起身来,默默地坐在榻边,用布巾轻轻擦去弟弟嘴边的血水。
他没有说话,两眼发红,带血的布巾就那么死死地攥在手里,使得骨节都泛出青白的颜色。
“为何带着箭还要一路疾行?若是早一些救治……”许久之后,南怀安沉沉开口。
“箭在要害,早一些晚一些都无力回天,我心里清楚。”南怀瑾笑了笑,“杀机四伏,我信不过旁人,身边剩下的那些小子,我也舍不得让他们再跟着送命。我得把他们交给你,而且,我还有事要跟你商量。”
“风儿在霍果,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了,这两日便会到。小雪那里,我也已让雪狼去雪归山迎她,你……要多撑些时日。”南怀安哑声道。
“小雪那丫头,我怕是等不到了。”南怀瑾轻轻叹了口气,“真后悔那么纵着她,被你抢了去,都没在我身边好好待上几日。你日后别再总凶她了。”
南怀安没有说话。若是平日,兄弟俩多半又会因此互怼起来。
“燕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南怀瑾问道,目光有些幽深。
“国公府的暗卫来报,怀仁全家……在您出发后便都到了燕京城,堇翼军大部队离开了驻地,正向北移动。”
“另外,渠宛和穆晚城仍在西境对峙,褐爪冯奎所部却始终没过去,现驻于白岭附近。此前,他也确实去过孛日山。”南怀安缓缓说道。
南怀瑾闭上了眼睛,沉默许久,忽悠一颗泪珠滑出了他的眼角。
“竟然……真的是他吗?他竟然,是想要我的命吗?”没有震惊,没有愤怒,他的声音听起来那般疲惫哀伤。
从孛日山到樊城,尽管一路搏杀、昏迷,但他的脑子却没有停止思考。
什么人会知道他的行程线路,什么人能有力量让一支武装部队进入北地,为什么有褐爪会出现在孛日山,为什么冯奎未曾跟随穆晚城出兵……
据说那冯奎与南山原交好,甚至还私下去见过他的弟弟南怀仁。
他恢复了南怀仁的权力,但他跟皇三子沈明铮依然在暗中往来。
南部的百里家似乎在秘密购买铁器,而百里家与南怀仁的关系一向密切。
古木布特家从苏家手中拿走了马匹生意,他知道有南怀仁在背后相助,但他不想挑明,令自家弟弟和妹妹间发生不睦。
铁器、马匹,或者还有其它,他原以为弟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皇三子增添夺嫡的筹码,更或者是受了皇三子的哄骗或是要挟,才不顾他的反复提醒一意孤行。
他本想在大安盟的会猎大比之后跟弟弟好好谈一次,再跟他讲讲道理,问问他是否有什么苦衷,可原来,他要做的竟然是取他性命!
他那么着急去燕京做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需要把靖国公府攥于股掌吧?
此刻的托娅、云儿和小雨,都还好吗?
风儿在北线当是安全的,但是下了雪归山的小雪,又会遭遇什么?
南怀仁在南部经营多年,想来百里家、古木布特家都已投效于他,堇翼也已听从他的调遣,还有褐爪,起码是褐爪的冯奎所部……
若他死了,这北地大概有半壁江山都会落进他的囊中吧?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是为皇三子夺嫡扫清障碍,还是为了自己夺得北地大权?
是啊,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吧!
他拿了北地的军政大权,自然能成为皇三子在夺嫡之战中最锐利的武器。
那么皇三子允诺了他什么呢?
想来这场不惜代价的刺杀,便是多得那沈明铮的慷慨相助吧!
原来,是他自以为是,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
是他,自小便是众星捧月的公府世子,成人后便无可争议地顺利袭爵,大权独揽,一字千钧,看不清也看不上那些明争暗斗,繁复心思,甚至不明白有他在,大哥为何总是那样谨小慎微,自己的嫡亲弟弟,又何以听不进他的一再规劝!
如今,这个嫡亲的弟弟竟宁可站在外人那边,甚至不惜勾结渠宛,也要对他痛下杀手!
原来,他竟是这般的失败!
“大哥,是我这辈子,走的太过顺风顺水了吗?”许久之后,他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