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尅格退了。
一开始退的犹如蜗牛爬行,但当得知翁牛部两万人被靖北灰砂军全歼,其部落所在地遭遇洗劫,族人纷纷逃亡之后,他们跑的顿时比兔子还快。
理由是,军队重创,辎重全没,援军不至,族人被困,不得不迅速回返唐努草原。
理由充分,只是再充分的理由也不能掩盖他们成为第一个退出这场战争的部落的事实,而这距南江雪临确城发兵仅过了七日。
靖北军先声夺人,各路大军皆有胜果,且几无损伤,这让朝廷的军士忍不住对极北联军生出了轻视之意。
“都说极北人凶悍,我看也就那么回事。”
“就说那个什么阿巴扎赉部,一万多人,五百鹰卫加上南大小姐的几句话就给吓跑了,还真是足够窝囊啊!”
“可是你说,就这样的虾兵蟹将,南大小姐干嘛还拖着整个军队跑来跑去的啊?派支前锋军就全都搞定了的事,这一路急行,换马不换人的,我屁股都快磨破了!”
“主帅嘛,得有主帅的排场。那个翁牛部,灰砂两万骑兵对付绰绰有余,咱们不还是得赶过去列个阵?主帅的排场!”
“我说你小点声!不知道咱们殿下对南大小姐很是……那个敬重吗?这话要是传到殿下耳朵里,小心你的皮!”
“再说,那南大小姐对阿巴扎赉部族长说的话你没听见?‘杀个天翻地覆,堆出血海尸山’,这哪是个好相与的?而且说翻脸就翻脸。”
军士们虽有这样的议论,但久经沙场的许印却都知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南江雪和靖北战将们所用的,正是战之精髓,同时他也更加理解了为什么靖北军会采取“以攻代守,快速行军,分而食之”的战策。
攻敌与攻心并举,而这样精准的打击得以实施的背后,是南江雪对极北人的格外熟谙,以及整个靖北军异常发达的情报系统和各军团之间完美的战术配合。
这是常年实战才能沉淀出的深厚底蕴。
至于为什么要“拖着整个军队”行动,那就好比赛前热身一样,她要让所有军士都迅速进入状态,也要在这部运转起来的机器中,发现问题,提前处理,迎接这场即将展开的大战。
毕竟他们目前所看到的,只是战之序幕而已。
许印开始真正敬佩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却也因她的这些思考和决断感到讶异,殊不知她在北线三年学到的东西和参与的战事,比之关阳以南的众多武将一生中经历的都更多更残酷。
他严厉地警告了自己的部下,皇帝给皇四子增派的那三千骑兵,都是他军中精锐,而这些百战老兵也能多多少少感觉到一些东西,故而立即接受了主将的警告。
不过沈明瑄所带的两千亲卫,出身贵族或是富户,身手也都颇佳,身为皇子亲卫自是更加骄傲一些。
眼见着极北人如此不堪一击,但自己这些天所做的事情就只是跟着大军一道“跑来跑去”——就连许将军的麾下都参战了,一些人的心里渐渐开始不痛快起来。
“聂都尉,您说那南大小姐是不是瞧不起咱们?”沈明瑄亲卫队统领宋子言对聂远道。
“没有吧?”聂远本能地回答。
“那为什么每次咱们都只是观阵,顶多去追追溃军。”
“大小姐只是非常在意殿下的安危而已。”聂远挠了挠头,“南大小姐不会的,子言你想多了。”
与灰砂会师后,南江雪跟沙加在帐内叙话半个时辰,灰砂军随即分三路奔驰而去。
紧接着,南江雪召开军议会,沈明瑄、许印、聂远和宋子言以及靖北军的主要武官齐聚帐内。
从地图上抬起眼帘,南江雪朝众人笑道,“阿拉达图生气了,这次来的人不少,而且有模有样。两万人的鞑塔骑步混合军团,苏合领兵,另有五千西胡轻骑兵。西胡人擅奔袭骑射,苏合也是个有脑子的。”
“同时,鄂多的队伍自阿亚罗布从右翼逼近,前锋军三千,全骑兵,两日后可抵达这里,后续主力兵力目前不详。”南江雪用一支羽箭指示着地图上的线路,“儿郎们的筋骨这阵子也活动开了,一起啃块硬一些的骨头吧!”
“是!”一众武官当即摩拳擦掌起来。
“这一战,鄂多的前锋队不能留,后续队伍交给叶将军,五千西胡务需全歼,至于苏合的鞑塔兵,适当给些教训就好,毕竟是联军盟主的队伍,总要给面子的。”南江雪说出了她要的结果。
众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盟主的队伍总要给面子吗?若鄂多部的前锋队和西胡的五千骑兵被废,只是得了些教训的鞑塔部究竟是有面子还是被上了眼药呢?
面对大军来袭,南江雪这一次却分兵了。
※※※
由翁牛部辎重搭建起的大营直到后半夜才终于安静下来。
闹腾了很久的靖北军勾肩搭背地钻回了营帐,一堆堆即将燃尽的篝火在发出一些噼啪的声响后,显得有气无力,旁边有不少翻倒的酒坛,酒气和烤肉的味道似乎还在空气中荡散,值岗的军士打着呵欠,有人干脆靠在木桩上打起盹来。
营外的灌木丛后,几个西胡斥候彼此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不屑的神情。
“都说靖北军军纪严明,原来竟是这副德行!”
“这翁牛部输给这样的队伍,也真够没用的。帐篷被人家睡着,酒肉让人家吃着,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吧!”
“还有那个鞑塔部的苏合,婆婆妈妈的,非让咱们看仔细了再行动,害的咱们饿着肚子看着他们大吃大喝。早点过来乱箭就解决了的事儿,现在在这儿喝酒吃肉的就是咱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