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底,极北已是晚秋,亚特穆草原一片枯黄。
太阳初升,蓝天浩瀚,一只雄鹰从空中掠过,似是被某种极为强大的气势所惊,发出一阵清啸,振翅飞向了远方。
大地之上,两支庞大的军团赫然对峙,战枪如林,旌旗似海,阳光下反射着厉厉的光华,长风中翻卷出隆隆的声响。
尖锐的林海之中,成千上万的战马凝立不动,数不清的战士包裹在尖锐的甲胄里,笔挺的身姿,霍霍的眼神,静寂中洋溢起滔天的杀气,令群鸟惊飞,百兽远遁,天与地尽皆凝目屏息。
远远的山丘上静立着另一支人马。
为首一个裘衣男子,棱角分明的脸孔,结辫的长发在极北旷朗的风中肆意飞扬。
他微微眯起眼睛,似能看见远处靖北军的大阵之前那杆黑色的“雪”字帅旗,甚至帅旗之下的那个惊世女子。
裘衣男子身边端坐着一个劲装少年,同样看着那个方向,漆黑的眸子里波澜欲起。
“三公子不想过去参战吗?”裘衣男子问身边的少年。
“自然想。不过我更想跟族长在一起。”少年呲牙一笑。
那样的笑意竟让裘衣男子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女子的容颜。
“看着我?”裘衣男子勾了勾嘴角,“我带来的这些人还不足以左右战局,但若你姐姐输了,却是能跟你较量一番的,你不怕?”
“自然不怕。而且,我姐姐怎会输?”少年懒散笑道,给人的感觉却是满满的锐气与自信。
“我也觉得姐姐不会输。”裘衣男子的身后,另一个年纪相仿的极北少年接口道,见劲装少年瞅了他一眼,于是翻着白眼道,“好好,你姐姐!行了吧?”
劲装少年点头表示满意,裘衣男子则没有理会这两个小东西,一双深眸注视着前方的大战场。
战场之上,对峙的大军一方突然窜出一匹战马,马上一员虎背熊腰的战将,单人独骑,就那么大刺刺地冲至两军之间的空场之上,用炸雷一般的声音扬声喊道:
“北地的男人们,你们就是一群跪伏在女人裙子下的窝囊废!还竟然舔着脸跑到我们跟前!今天,就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如何被咱们草原的男人压在身下,她又会怎样扭动哀求!”
大片恶意的哄笑自极北联军的队列中轰然响起,靖北军的许多战士顿时气血翻涌。
“当然,若咱们心情好,若她还有口气在,咱们也可以赏些机会给你们,还是你们已经尝过了滋味?”
骨节摩擦和甲叶震动的声响从靖北军阵营中如风响起,与此同时,“嗖”地一支羽箭自帅旗边赫然飞出,携着一股无比强大的劲力,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冲过不可能的距离,就那样准确地钉入了那战将的□□。
大笑之声顿时被惨叫声代替,而他跨下的战马也发出了一声哀鸣,吃痛般地撩动着四蹄,朝一旁狂奔而去。
战将的身体歪斜在马上,坐不住也掉不下去,越发地大声悲嚎起来,令极北的军士僵住了脸皮,一个个目瞪口呆,甚至感同身受。
靖北军依然如渊渟岳峙,未曾发出半点声息,然而目光却越发闪亮。
南江风冷冷垂下手中的弯弓,英姿挺阔,沉静如山。
在他身边,帅旗之下,黑甲将袍的南江雪则弯了弯唇,阳光照在她精致的脸上,璀璨升华。
“那森,这些都没用,战吧!”
女子的声音没有恼怒,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睥睨,清清凉凉响彻草原,令人心魂俱震。
战吧!简单的两个字砸进极北人的耳朵里,砸进靖北军的大阵中,也在那山坡上静立的裘衣男子眼中砸出了两个深邃的漩涡。
“丫头,你还是那么目中无人啊。”男子在心中低声轻喃着。
※※※
辰时,亚特穆大会战正式打响。
极北联军的骑射兵和掷矛队率先冲锋,马蹄振处,箭矢和铁矛伴随着战鼓和肆意的呼喝声,瞬间密密遮盖了天空。
他们的前方,靖北军骑兵队同时向两翼散开,露出后方巨大的盾牌结出的铜墙铁壁。
盾阵之间,一排排弓箭手顺序扯动弓弦,强力回射,瓢泼的箭雨毫无间断地冲向了对方的骑兵队。
有盾牌被长矛击碎,有骑手中箭坠地,死亡在这一刻开始了生命的采集,亡者绽放出一片片艳丽的红光。
踏着同伴的身体,极北的骑射兵和掷矛队完成了最后一轮攻击,也快速向两翼驰去,在他们身后,挥舞着弯刀和□□的轻骑兵衔尾而来。
与此同时,靖北军的弓箭手快速退去,□□兵在大盾间竖起了林立的尖刺,毫不迟疑地扎入了率先冲至的轻骑兵的身体。
如同海浪撞击着崖壁,血沫喷薄翻涌。
第二梯队的极北轻骑兵开始发动。
靖北军的战阵中,“吱呀呀”的声响突然传来,投石车伸展开巨大的手臂,许许多多的大石和混着铁蒺藜的草垛砸向轻骑兵的队伍。
战马翻倒,脑浆迸溅,疾驰的轻骑兵哀嚎着纷纷落马,同时给后方的队伍制造出巨大的混乱。
“又是投石车!”极北联军队列中的鞑塔部苏合一脸吃坏了东西的样子,不自觉地想起了此前经历的那场战役。
混乱在联军冲杀的队伍中蔓延,那种天崩地裂的场面震骇着每个人的眼睛。
以骑兵见长的极北人,并不擅长使用这种大型军事设备,制造出的一些东西要么被靖北军抢走,要么就被他们干脆损毁,以致于如今只能以血肉之躯应对这种残酷的攻击。
不过,这些草原上成长起来的部族,天生就是马背上的好手,一批又一批的骑兵蜂拥向前,把极北人的悍不畏死表现的淋漓尽致。
越来越多的骑兵直迫而来,战马踏开巨大的盾牌,在靖北军筑起的防线上生生撞开了一个口子。
号角声响起,靖北军突然变阵,挺直的锋线化成数个圆形战阵,将联军裹在了其中。
战阵高速运转,如同一个个巨大的漩涡,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此时的两翼,之前散开的靖北骑兵齐齐调转马头,径直攻向极北的骑射兵和掷矛队,紧接着,大队大队的骑兵奔马而出,扬起一路尘土和草屑,向联军的两侧狠狠扎去。
万马奔腾的声音,大地在这恢宏的声音中剧烈地震颤着。
离敌一百米,靖北锋线骑兵开始有序错开。
离敌五十米,所有骑兵拉开了一条条有间隙的攻击型战阵。
离敌二十米,坚冷的金属气息已迎面迫去,靖北骑兵的第一道阵列突然抽出了本不会配备在他们身上的战斧向敌人齐齐掷去。
惨叫声轰然响起,迎击的联军骑士在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便应声坠地,带动起身后一片片人仰马翻。
第一道阵列迅速冲进了联军的队伍里,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绵延不绝的梯次冲击。
强劲的风在战士们的身边鼓噪,但他们的耳朵里听到的却只是金属的重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和双方自胸膛里爆发的吼叫声。
靖北北线军,同样是草原上苍鹰和战狼般的猛士!
强烈的冲击波令联军的两翼塌陷下去。
到处是折断的兵器和砍碎的护盾,到处是人们死亡前的惨叫和身体坠地时发出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