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着乐声的张弛起伏,舞蹈动静开合,红裙翩翩,时而轻云款移,时而疾风骤转,织就出沙场长歌,锦绣天地。
而那主舞,罗衣从风,长袖旋绕,举手投足之间,可见烟波浩荡,可闻露华清秋,其间的旷达心意,深沉缱绻,如亲人声声诉诉,印进眼中,流入心底。
直至一曲舞毕,乐声停歇,轰然的彩声才雷鸣般地响起。
不同于一般的舞者,这群人既不行礼,也没退场,而是乱糟糟地凑到一起,发出一阵阵清脆的说笑之声。
主舞率先摘下面具,现出一张极为清丽典雅的脸庞。
“她是谁啊?”
“啊!是上官上师的女儿,上官将军的妹妹!咱们北地的大才女!”
“怪不得怪不得!此舞只应天上有啊!”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公府饮宴,有个少爷拿咱们武人消遣,还攀扯上大小姐,大将军出面,大家这才忍了。如今上师大人的女儿能来大营献舞,也算是还了个天大的面子了!”
“啊上官将军,瑶小姐可许了人家没有?”
“上官辰,嘴巴怎么这么严,事先一句口风都不露!”
“我也不知情啊!”上官辰一脸无辜,“我是真的不知情啊!”
一抹红晕染上上官瑶的双颊,她微微垂眸,却忍不住向武官之中的一人看去。
这样的距离,她似是依然能看清他脸上的温煦笑容,阳光一般,让她的一颗心变得无比灿烂。
无数的赞叹、讨论声中,其他红裙舞者也纷纷摘下了面具。
“柏将军的女儿!”
“哎呀那是四姑奶奶的千金吗?珉公子珉公子,是您的妹妹!”
“那是谁啊?”
“我表姐啊,漂亮吧!”
……
伴随着又一波喧腾吵嚷,一堆人突然指着前方瞪大了眼睛,舌头如同打结了一般,“大大大……是大大……”
南江雨和清尘又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满脸写着“天哪果然如此”几个大字。
“大小姐!是大小姐!”
这个在北地尤为特殊的称谓终于被人喊了出来,人们纷纷站起身来,无数讶异的、兴奋的、惊叹的,以及感动的目光熠熠发亮,一时间全都落在了其中的一个红衣舞者的身上。
“江雪姐姐,你好像吓着大家了呢!”拓跋玥笑嘻嘻地拉着那舞者笑道。
眼见大小姐便要随着“女儿妹妹表姐们”离开,有人着急地大叫起来,“大小姐!给咱们说几句吧!”
“是啊大小姐!给咱们说几句吧!”无数条嗓子紧跟着热烈地喊着。
上官瑶轻推了一下南江雪,抿嘴笑着与众女走下木台,也没去找各自的爹爹哥哥和表弟,自顾自地围了一席而坐,那一席顿时满是光彩。
被独自丢下的南江雪缓步走回中央,一席红裙艳丽如火,长发瀑布般倾泻下来,偶有一丝微风拂过,几缕青丝轻轻扬起。
军士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南江雪。
记忆之中,她或是戎装立马,或是白衣浅笑,冲锋陷阵,决策杀伐,那显赫的地位和百战的声威甚至令他们忘记了,她原也如他们的女儿、妹妹或是表姐一般,是一个花样年纪的女子。
南江雪看着校场上齐齐望向自己的人们,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上官小姐的动意,邀了几位女伴,想着为自己的父兄和父兄们的同袍兄弟送上一点家人的心意。娘从前总说我不务正业,于是便跟着学了几天,觉得自己跳的也还不错。今天又被姐妹们鼓励了一番,所以……”
她说着揉了揉鼻子,带出了一抹些微的“尴尬”。
南江风的眸子越发深浓,心中又隐有一种微微的疼——曾经那般随心所欲的她,昨日为谁而战,今日又因何而舞?
无限暖意与感动在大校场中涌动,而如夏之岚、沙加、贺兰峻,包括穆晚城和祁岳等一众高阶武官的心里却更加明白,她是在以宗主主帅之尊,在以这样一种方式,答谢所有出生入死的将士,平抚武人在国公府受到的折辱。
高情厚爱,坦坦荡荡。
“不是不错!是相当、十分、特别的不错!”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引起一片爽朗的笑声。
没有女子的羞涩,也没有上位者的拘泥,南江雪落落一笑,和悦的声音稳稳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
“大家在外面戍守搏杀,咱们的爹娘、妻子、姐妹、儿女着实记挂的很。如今战事暂歇,大家明日便可轮流回乡探望家人,燕京繁华,多带些东西,钱不够找你们上官借,还不还的,本帅不管。回去之后,定要好生孝敬爹娘,没讨到老婆的都抓紧,没生孩子的好好努力!”
又是一阵大笑。
“大小姐,这可是军令吗?”有人大喊。
“废话!大小姐说的,当然是军令!”有人踹了他一脚。
“啊,我虽然有儿子,但还是要再接再厉啊!”有人得意洋洋。
“这一次立了功,回去要请全村大吃一顿!”有人摩拳擦掌。
“五婶给我说了一门亲,说那姑娘长的可漂亮了!”有人一脸憧憬。
“大小姐,那您是不是也得抓紧啊?”有人起哄。
“大小姐的事儿要你操心!”好几个人冲过去给了他一顿爆栗。
“臭小子!”南江雪笑斥了一句,迈步走了下去,所有军士全都反射性地挺直了身体。
让墨碣替她倒了杯酒,女子也不说话,只是高高地向众人举起酒盏,然后含笑仰首,一饮而尽。
手臂斜扬,碗盏倒扣,一席红衣轻飞曼舞,如同一面美丽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