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中,长孙太后仔细擦拭着一株莲瓣兰的叶片,看到明亮的琉璃灯照在叶片上发出温润如玉的光泽,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沈明瑄登基后,长孙容惠从萱若宫搬至了寿安宫,也成为整个天元地位最尊崇的女人,那些心惊胆战的日子终已过去,她不必再像个走在刀尖上的人,一边小心翼翼地谋算着前朝的局势,一边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搏得生机。
如今的她可以站在更高的位置,以更为超然的心态看待一切,辅助他的儿子一步步握紧皇权,成就一世英主之名。
她相信她的儿子有这样的资质,只是还需要历练,还需要有人从旁提点。
曲曼拿着一只小巧的喷壶走到长孙太后身边。
这个从长孙太后还是闺阁少女时就跟在她身边,看着皇帝出生、长大的贴身婢女,如今已是寿安宫的掌事姑姑,宫妃们对她也都礼敬有加。
“丽妍宫一团乱。陛下走后,任妃哭闹不止,还砸了不少东西。”曲曼轻声对太后说着,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皇帝去哪了?”太后继续侍弄着她的花草。
“陛下出宫了。也不知那位南大小姐是否回了南园。”曲曼道。
“若是还没回去,皇帝怕是要急死了。”太后一笑,“任妃也是过于任性,这么横冲直撞的,只会让皇帝更加不喜。”
“太后说的是。任妃娘娘尚不知南园里住着的是什么人,只道妖女狐媚惑主,又说若陛下竟因此日日出宫,进而荒了朝政,寒了后宫,定会落人话柄。陛下震怒,一脚踢坏了正殿大门,虽说没有处置任妃,但丽妍宫的内监总管和掌事宫女都受了罚,说是没有管好他们的主子。”
“陛下还把宿卫总领宋子言好一通训斥,随任妃出宫的那些宿卫和内宫宿卫长全都挨了板子。”曲曼道。
“皇帝此番的火气着实不小,不过倒也还算把持的住。”太后点点头,“那内宫的宿卫长本就是个阳奉阴违之人,看着不偏不倚,当年暗地里没少给韦贵妃帮忙,顾及先帝的面子暂时留用,如今却又想着攀附任妃,自作聪明,终会引火烧身。”
“至于任妃,有淮峍侯在,皇帝也不能不留颜面,任妃的话再不中听,但因为宫外女子惩罚妃嫔,传出去损的也是皇帝。皇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说是皇后娘娘本要过去的,但被禾清劝住了。”曲曼答。
“那禾清倒是个懂事的。皇后是先帝赐婚,皇帝本就不喜,她性子又软,去了又有何用?”
“太后要不要管一管?丽妍宫这么乱着,后宫定会人心惶惶,再传至前朝,恐生事端。”曲曼问道。
“丽妍宫乱就乱吧,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任妃若是自己不知见好就收,别人也没有法子。”太后摇摇头,“不过你吩咐下去,谁若将此事传扬出去,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是。”曲曼道,“那……南大小姐那里……陛下总这么往宫外跑,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两个月,陛下很少来后宫,更加不曾宠幸过任何一个妃嫔。况且,任妃这么一闹,怕是明天街头巷尾都会议论此事了。”
“是啊。这么一闹,还真是打破了一池静水呢,事情也快该有个结论了吧。”太后沉吟道。
※
沈明瑄不知疲惫地走在洛河之畔,慌乱的感觉越发强烈,脚步一刻不曾停歇。
下朝后,他和几位大臣一起用了午膳,商讨了几件要务,之后便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结果御前宿卫总领宋子言白着脸走了进来,吞吞吐吐地禀报了任妃出宫的事情,沈明瑄当即便站了起来。
顾不上其它,他第一时间赶去了南园。
整座南园空荡荡的,除了他的内监总管康瑞精挑细选的匠人,南江雪等人全都不在。好在他们的东西还在,这让沈明瑄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没有让许多人跟随,他转向洛河。
只是洛河太大了,往来如织的路人把他的眼睛塞的满满的,却也让他的心空空如也。
他从午后走到黄昏,却根本寻不到南江雪的影子。
失落和焦躁把他的怒火燃至顶点,他返回宫中,径直来至丽妍宫,处置了一干人等,并警告任妃,若她再敢出宫胡闹,也便不用再回来了。
可这并没有让他好过,任妃的哭闹反而让他越发烦乱。踹开殿门,他再次离开了皇宫,前往南园。
南江雪依然未归,他于是又去了洛河。
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找着,无数的华灯照不明他眼前的黑夜,身边的笑语反而让他的心更加难熬。
仍记得那一年洛河之畔,满天鸢灯升起,他突然遇见了她,转身之际,她对着他笑意盈盈,白裙如花绽放,一如多少年一直记挂在心中的水上明月。
恍惚间,他似终于发现了她,一席白衣俏立于桥栏边,身旁站着一个年轻公子,正含笑对她说着什么。
“小雪!”他疾步走去,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了女子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