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头颓然的走进审讯室,后边一位派出所民警警惕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老潘你来啦,”见到老潘头进来,王所长并不惊讶,“四狗子说的这些,你也都清楚吧。咱们都是老熟人,有什么就直说吧。”王所长干了20多年公安,知道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见老潘头拉了把椅子坐下,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王所长递了个眼色,先前带老潘头进来的民警随即将一副苦相的四狗子带出了房间,众人也都将目光集中在这个似乎很熟悉,现在又感觉陌生的老潘头身上。
听着四狗子的脚步声在空洞的走廊里越来越小,老潘头点上旱烟,低着头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似乎做了很大的努力,才缓缓的张开口:“俺知道,放走四狗子违反纪律,俺认打认罚。不过,让这瘪犊子滚蛋,总比让人惦记将军坟里的东西,最后把那里的邪乎玩意都放出来祸害村子强!”
此话一出,我们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老潘,这么多年作为咱落春营额主事儿,你把心都扑在村子上,这谁都不瞎。直到现在,我还是拿你当同志看待。我希望你有啥说啥,别把一辈子的好名声,搭在这翟家丘子里头!”王所长的话掷地有声。
老潘头点了点头,接着说:“那天给二虎子出殡,俺走在前头引路。经过村口树林的时候,老远儿就看见四狗子躲在树林里探头探脑,俺就知道这个兔崽子这几天在外边估计又犯事了。晚上办白事的流水席,俺趁着大伙儿都在吃饭,就打算去四狗子家看看,没想到刚到他家门口,就从窗户看见这小子跪在那烧香。俺耳背,也听不清楚他在那叨咕什么。但是他浑身上下的死人味儿,俺在外边都能闻得见,就知道他去了翟家丘子。俺不知道他咋能活着回来,但俺知道的是,那地方去不得。这小子和周老九的骚浪婆娘有事,俺就骗他说他那点事让周老九知道了,这些天正找人憋着收拾他,让他赶紧滚蛋。还说翟家丘子里就算有宝,也是俺这个村长带着大伙儿一块发财。现在村子里有外人,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兔崽子还真信了俺的话,只不过第二天就在外边犯事给抓回来了。”
“你刚才说,翟家丘子叫将军坟是吧,埋着燕九方的真身?还有这地方咋就去不得,里边有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耐着性子听完了老潘头的一番铺垫,王所长单刀直入的问道。这些话也是我们正想听的,一旁的张杰飞快的做着笔录。
又是一阵沉默。我们都能看出,这翟家丘子似乎是老潘头心头的一块心病。老潘头犹豫了好久,几次把烟袋拿到嘴边又放下,最后终于擦了擦被旱烟熏得浑浊的双眼,缓缓开口说道:
“不瞒各位领导,俺往上边好几辈儿的祖宗爷,当年就在燕九方的大营里当差。俺家就是那时候在这块地界住下来的。不过越往下传,知道的事就少。到有俺的时候,家里知道的就不多了。俺就知道,从小俺爷爷就不让俺去翟家丘子那边玩,问他他也不细说,就说里边有鬼。要是鬼跑上来,俺们都得被鬼掐死。但是有一次他喝多了,说里边不光有鬼,还有燕九方的真身和二十万两白银的军饷,那些鬼就是看着军饷的。”
白银?军饷?听到这我不仅眉头一皱。如果说翟家丘子是一座坟冢或陵寝,那有陪葬品品是可以理解的,但陪葬的物品大多是金玉、瓷器、兵器、书画等死者生前喜好之物。就算是钱财,通常也是铜钱之类。当年堪称奢华的海昏侯墓,在银钱方面也只是十几吨古钱币、几十枚马蹄金和金饼。燕九方不过是一位杂号将军,和常遇春、李文忠这些开国元勋都差着十万八千里,如何敢用几十万军饷作为陪葬?
“俺爷爷酒醒了之后,俺又去问他这个事。没想到他特别生气,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说,昨天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谁敢说出去,或是打那翟家丘子的主意,谁就滚出这个家,死了也不许入祖坟。他还请出了祖宗牌位,让全家人跪在牌位前立了誓。直到俺爷爷进了棺材,也再没提过军饷的事。俺也想不明白一个老坟里咋就还有啥军饷。但李四狗子那块银子上刻的字,俺是认识的。俺就算没啥文化,但是看电视也知道,那什么洪武,就是朱家皇上的年号!”可能是烟抽多了,老潘头痛苦的咳嗽了起来。
老潘头的这番话,终于让我解开了此前的疑惑。怪不得老潘头自始至终,都只是希望我们抓杀人凶手,就算最后无奈承认肉身像杀人的事实,也从未把话题引向燕九方真身的埋骨之处。无论出于对军饷的保密还是对鬼怪的恐惧,都让这老潘头对所谓的将军坟三缄其口。
“老潘啊,你知道你的隐瞒,给咱们破案方向带来多大的阻碍吗?”王所长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四狗子做的梦,还有肉身像到底是咋回事,但现在看来,死人诈尸的背后,一定是活人在捣鬼。犯罪分子的真正用意,很可能就是那将军坟里的银子。我也不瞒你,四狗子已经在底下看见那人了。”
“俺现在也想明白了,不把那王八日的揪出来,俺们村里的人白死了不说,要真有银子也就便宜他了。说不定,他还得回来祸害俺们村子。要是……要是领导们愿意下到那里边抓那兔崽子,俺……俺愿意陪你们一起下去,就算豁出老命,也给你们帮帮忙儿!”说这番话时,老潘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快别逗了吧,潘大爷你都多大岁数了?你都没下过墓吧,知道古墓里边是个啥样吗,那跟你家菜窖可不一样……”作为盗墓世家的后裔,肖老二差点乐出声来。虽然没有参与过盗墓,但在练就本事的时候,也跟着老爹进到一些被盗掘过的古墓里进行“学习实践”,知道在那种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单纯从精神压力上讲,就能把一个正常人逼疯;就算没有遇到起尸、机关等要命的事,各种毒蛇毒虫,长期封闭产生的一氧化碳和尸体散发的腐气,以及地下水倒灌、年头过久导致的坍塌,都可能随时要了人命。如果没有经验就贸然下墓,连成年人都往往九死一生,更不要提这个年过花甲的老潘头了。
“俺是不咋中用了,但带着这个下去应该有用!”说着,老潘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打开盖子,从里边掏出一张老旧的羊皮摊在桌上。我们定睛看去,只见平铺的羊皮上,其他部分是河流山川,中间则是一幅军事城池的平面地图,上方赫然写着四个小字:景枫卫城。
提到卫城,就不得不说明朝的守卫策略。明朝在长城沿线采取驻兵重镇、分地守御的方式。长城沿线设立了9个防守区,即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宁夏、甘肃、蓟州、偏关、固原九镇,又称“九边重镇”。当时中原为了抵御草原民族,并不只是依靠我们今天看到的古老长城,而是以九镇为重心,形成纵横交错、互相联络的庞大防御系统。长城只是防御体系中的一环,在长城内外,还有路城、镇城、卫城、堡城等一系列犬牙交错、相互依托的军事堡垒。这卫城一般会设守备官一名,驻军5600人,并根据职能和地势的不同,肩负着守卫、巡逻、屯田、通信等一系列军事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