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为这个寒冷的正月带来一丝早春的气息,也让陈有德背上的女鬼愈发清晰。很多人以为在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凶魂厉鬼是不会出来的。实际上,它们所畏惧的不是阳光,而是白天过于浓郁的阳气。这让它们不得不蛰伏起来,或者躲在阳气虚弱之人的身上,等到夜晚阴盛阳衰之时再出来作祟。
陈有德看上去很疲惫,走到一棵柳树旁,扶着树干大口的喘着气,眼睛则在向小镇的出入口张望着。他每呼出一口气,趴在他肩头的女鬼便会将惨白的脸凑过去贪婪的吸食,看上去十分的享受。这个陈有德虽然戴着金链、裸露出来的胸口和肩膀上都是花花绿绿的纹身,给人一副混黑道的样子,但从他发黑的眼圈、乌青干裂的嘴唇和不时捶打后腰的动作来看,这个人不是大病初愈就是沉迷酒色,导致阳火不忘。洪佐不亏是个术法高深的老家伙,死后还能变成女鬼去吸食活人的阳气。不过尽管这个陈有德不像什么好人,洪佐这么做,未免不太符合他阴山派术士的身份。
“听见了吗老尹,那个树荫下的痞子,是陈启沅的堂弟。要是钱老大能让这个人信服,咱就能混进去了。”肖老二小声嘀咕着。我点了点头,随即准备通知钱锦。然而,当我正想给他发个消息的时候,却听见晒太阳的徐姐等人惊呼起来:“哎呦,怎么好端端的说起风就起风了呢,快点回家吧都,咱们明天再聊……”
果然,刚才还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就凭空刮起了一阵怪风。这阵风来的甚是蹊跷,瞬时风速估计得有七八级,刮跑了几个抱着孩子的保姆,也将毫无准备的陈有德刮了一个趔趄,裤子刚好刮在尖锐的树枝上,扯出了一个不小的口子。裤兜里十几张百元大钞顿时被吹上了天。一时间天上的红票子肆意飞舞,树下的陈有德揪着裤子,试图想跳起来捞到飘在空中的钱,形成了一幅极其滑稽的画面,让躲在暗处的我和肖老二笑的岔了气。
然而陈有德终究没有追回钞票,在眼看着十几张毛爷爷被风翻卷着刮过几座宅院,消失在小镇外的土坡后,陈有德终于彻底放弃,回到柳树下狠命的踹了一脚刮破他裤兜的树枝:“玩一宿牌,赢这点钱容易吗我!他妈的咧,老子踹断了你!”
“这位兄台,您这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和这棵柳树过不去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身着青色长袍、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从柳树的后边转了出来,和颜悦色的向陈有德问道。我和肖老二一时没认出来,定睛看了半天,才瞧出这竟然是我们那娘炮领导钱锦。还别说,平时总穿破帽衫、牛仔裤的钱锦,如今换上这么一身,再将及肩的长发梳成发髻插上发簪,背着长条包袱,还真有一种《仙剑奇侠传》里那个徐长卿的感觉。
“你是哪根儿葱啊,你他妈管的着吗?”一脸戾气的陈有德正没有发泄对象,立刻梗着脖子瞪着眼冲钱锦吼道。钱锦也不生气,两指夹着一张毛爷爷在陈有德面前晃了晃,微微一笑说:“刚才我见兄台追着几张被风刮跑的钞票,我过来的时候恰好捡到一张,不会是你的吧?”
“对对,这就是我的!”陈有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抢过钞票揣进衣兜,继续张狂的问道:“你是从哪儿捡到的?还有没有,那都是我的!”说着便要去搜钱锦的包袱。钱锦微笑着拦住陈有德:“钱被风吹走,你是亲眼看见的。这一百块钱被风卡在了树丛里,我好心捡回来还给兄台,你怎么还要搜我的身啊……”见陈有德又要瞪眼,钱锦不慌不忙的说道:“兄台别急,这件事既然让我赶上了,就是我和兄台有缘,自然不会看着你的钱不翼而飞。”
“这么说,你有办法把钱给我找回来?”陈有德有些半信半疑。钱锦笑而不语,从怀中取出一个竹条编成的小笼,将小笼子里几只看上去有些像蝉的金色昆虫倒在手心上。见陈有德疑惑的看着自己,钱锦神秘兮兮的说:“兄台可知道青蚨还钱的传说?”
“啥青蚨还钱?”陈有德愣愣的看着钱锦,似乎挖空脑壳也没听说过,只得听着钱锦慢慢道来。关于青蚨还钱的传说,《淮南子》和《搜神记》中都有记载。相传,南方有一种叫做青蚨的昆虫,母子相依,从不分离。捉来以后,用母虫的血涂遍81枚钱币,再取子虫的的血液涂满另外的81枚钱币。将涂了母血的81枚钱币拿去买东西,不过多久,那些花掉的钱就会一个一个神秘的飞回来,所以叫做“青蚨还钱”,也叫“青蚨涂钱”。
“有这种事?那不就是无论我怎么花钱,买多少东西,这钱也能自己飞回来?”钱锦的讲述绘声绘色,听得陈有德如痴如醉,几乎忘了自己那被风吹跑的一千多块钱。钱锦将手中的小虫举在陈有德面前说:“青蚨又算的什么,还得把它们的血涂抹在钱上,费时费力。你看我这金蚨,只要闻闻你手上的气味,就可以把从你手上离开的钱找回来。”
“那个……这位先生,那就把我的钱找回来吧!完事我请你吃饭!”地痞出身的陈有德见钱锦有这么个宝贝,眼睛死死盯着这几只昆虫,说话的态度也和刚才大不相同。钱锦笑了笑,让陈有德把手凑过来。几只虫子灵巧的跳到陈有德手上趴了一会儿,随即震动了几下翅膀,向远方飞去。
“这虫子真能把钱给我找回来?你要是敢糊弄我,拿我当傻逼耍,你可给我小心点!”见大约过了十分钟,还是没见金蚨回来,陈有德又露出刚才的凶相。然而就在他要发飙的时候,却听见一阵嗡嗡声传来。几只金蚨各抓着一张钞票飞回了陈有德手上,放下钞票后又向远处飞去,来回那么几趟,便将所有的钱全放在陈有德手中。
“哎呦,先生!您这可是好宝贝啊!要不是我现在还得在这儿等着接人,说什么得请您吃个便饭。嘿嘿……哎先生您别走啊!”显然,陈有德只是说几句场面话,并没有真请钱锦吃饭的打算。不过他对钱锦,或者说对这几只金蚨更感兴趣,一把抓住了想要离开的钱锦:“先生贵姓啊,到这儿是投亲还是访友?您告诉我谁家,我给您指个路也算好的啊!那什么,您这几个小虫,能不能借我玩几天?您放心,我叫陈有德,地产大亨陈启沅是我堂哥,我就住在这小镇里的陈家大院,到时候我保证全须全影儿的把这宝贝给您送回去,嘿嘿……”
“这孙子挺滑头啊……”肖老二撇了撇嘴说:“先打探人家的底细,再打人家手里宝贝的主意,嘿嘿,可惜他遇上的是老钱这种一毛不拔的主儿……”我当然知道陈有德无非是觊觎钱锦手里的金蚨,正想看钱锦如何答对,没想到钱锦却苦笑了一声说:“其实我与兄台甚是有缘,将这几只金蚨赠与兄台又有什么关系,只是……”钱锦故意顿了顿,叹着气摇了摇头。
“不是,您倒是说啊,只是什么啊?”见钱锦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有德一副猴急的样子。“我要是说出来,只怕您不高兴。兄台是有命来财、无命消受啊……”钱锦犹豫了一下,将最后几个字重重的念了出来。
若在平时,别人敢这么和陈有德说话,他早就打电话叫来一帮混混围殴了。只是这几天,陈家大院夜里屡屡有诡异之事发生,自己也总觉得萎靡不振、吃喝不香,这才跟堂哥陈老板商议后,托关系花重金请来一位道门大师过来看看。没想到大师还没到,却被眼前这个穿道袍的人一语道破天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说我快不行了?”陈有德有些惊慌的问道。“我个道士,姓钱名锦,随恩师张寅芳真人在龙虎山上清宫修行多年。此次我和师弟们也是一边游历、一边替世间攘除厉鬼,除魔卫道。兄台印堂发黑、双眼无神,耳轮青乌、嘴唇干涩,这些都是命衰之象,”钱锦又看了一眼陈有德的肩膀无奈的说:“我的本事虽然不及,也知道兄台背后趴伏着一个红衣女鬼,已经将你肩头和头顶的三盏阳灯,吹灭了两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