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杀鱼宰鸭子烫猪毛的地方嘛,还宰牲亭,你们家老陈是捏着鼻子写的这仨字么,哈哈哈……”肖老二指着这块匾额嘿嘿的调侃着。要不是现在急着找到老许发疯的原因,看见牌匾上“宰牲亭”这三个字我差点也乐出声来。所谓宰牲亭,其实是古代皇家祭地前宰杀祭祀用的牲畜的场所。这些牲畜都是用来祭天祭地的贡品,是给天地神明享用的,而用来祭祀的牲畜则大多是牛、猪、羊、鹿之类。可陈家大院的宰牲亭,说白了就是处理生鲜的场所。厨师老何他们就在这个十几平米的小屋里杀鸡宰鱼,处理干净后便拿到厨房烹饪。
“嗨,您是不知道……”老何叹了口气,给我们讲起了宰牲亭这名字的由来。听老何说,几年前当陈启沅开始痴迷给自己家的房间题字的时候,他从来没想到这间满是血腥味的小屋也会得到老板的真迹。没想到有一天老何正带着伙计们在这清理活鱼的时候,陈启沅却和管家秋叔走进了院子。看着满地的鱼鳞、鸡毛和甩在墙上早已干涸的污血,对饮食卫生颇为重视的陈老板顿时大发雷霆,责骂老何等人做事不讲究,没收拾好卫生,并要对老何几个人罚款降薪。脾气也不小的老何本打算和老板理论几句,管家秋叔却提醒陈启沅,说当初看风水的大师说过,这里就该是宰杀牲口的地方,弄得越污秽,对家宅和生意就越好,陈老板这才转怒为喜,不仅不再提惩罚的事,还给这间污血横流、油污满地的房间赐名宰牲亭,并亲笔题字做匾。
“何师傅,那你做刚才那道铜羊藏万金的时候,不会也在这间屋子里吧?”看着被油脂黏在地上的鸡毛,和早就被各种动物污血浸透的看不出底色的地面,我有些反胃的问道。“别说这道菜了,连这只羊,都是我亲自在这儿宰的!”老何撇着嘴,颇有些自夸的说:“吃羊包肚这道菜嘛,讲究原料新鲜、古法秘制,必须现杀现做,烤出来的羊才对味。腌制羊杂的香料是咱家的独门功夫,所以我也是在这儿自己配料。处理完了,就直接在院子里烤了。”老何得意的说着,却没有注意到肖老二和陈有德忍着没吐的表情。
我又想起老许给我的那些画。老许在陈家吃过“铜羊藏万金”这道菜,一定对这道菜的做法印象深刻。所以很有可能是他的潜意识中,将这些被宰杀、又将内脏回填的羊想象成了自己,并在半疯半醒的状态下画出了那些诡异的内容,从那面被我误认为是铜镜的日晷开始,老许就在一步步的让我们关注这座宰牲亭。
我向钱锦使了个眼色,他马上会意的向陈有德说:“陈兄,恐怕这里还可能藏着什么,若是不除,将来难保不成隐患啊。可否暂时请何师傅和几位厨房的伙计暂时回避一下?”
“咋!这里有脏东西?不能!”老何一听,立马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摇晃着:“我们在这儿那么多年了,也知道前后院出过一些怪事,唯独这个院子没事!这里常年都是我们几个大糙老爷们,那阳气都能爆棚!每天不是宰鸡就是宰鱼,连那菜刀都辟邪,凶的很!有啥脏东西敢在这儿撒野?”老何是个西北汉子,不仅做的一手好菜,性格也是固执倔强。此前他一直和人吹嘘,说自己干厨子几十年,死在他案板上的生灵没有一万也有几千,还说只要自己在陈家干一天,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就不能把这院子的人怎么样,生生把自己说的比供着的关公像还辟邪。如今让他回避,多少有点戳他的肺管子。
“何师傅说的不错,你们这里的确阳气旺盛。”钱锦笑了笑说道,“不过,我怀疑这里藏着什么吸引阴物和鬼祟的法器,导致不断有邪祟到陈家院子里徘徊。若来的只是孤魂野鬼,就算不进这座院子,也会让陈家上下体弱多病、阳气衰弱、霉运不断,你们也不例外;如果引来的是什么厉鬼,甚至是百年千年的凶灵,那就有可能会出现血光之灾,到时候可就不是几把杀生的菜刀能解决的了。”
“老何!怎么和钱道长说话呢,让你出去是为你们好!今天下午算我给你们炊事班放假了,晚饭也不用你们做了,走吧走吧!”几个年轻的伙计一听说今天下午带薪休假,立刻喜笑颜开的往外跑去。老何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有德连推带搡的轰出了院子,随即把院门关上,走回来笑嘻嘻的问:“钱道长,你刚才说那什么法器,是宝贝不是?”
“陈二当家的,我要是你堂哥,也得治老何这帮人!这也太脏了,好歹把地上墙上的血迹擦擦啊,我这双鞋穿上还没一星期呢……”宰牲亭里,肖老二垫着脚尖,皱着眉头躲着地上的污物。我、钱锦和陈有德三人虽然没有肖老二那么夸张,但也觉得那股血腥味和腐臭味,有点熏的脑袋疼。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里除了两个还沾黏着动物内脏残渣的盥洗池、一副两米长的大案板,一把卡在案板上沾着血的砍肉刀,以及墙根上放的一些工具杂物,确实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钱道长,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能藏着什么宝贝啊?”陈有德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有些怀疑的问道。钱锦没有回答,只是拿出罗盘在屋子里边走边看。然而他走了两圈,罗盘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显然正如老何说的那样,在这间每天都会杀生的生鲜处理场,一般的阴物都不敢靠近。钱锦和肖老二都看着我,我挠了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他妈的,怎么这里什么都是黏的?”摸了一下菜刀的陈有德手上沾满了油污,他顺手打开水龙头,在水中用力搓着双手。只见水流入盥洗池,池子下边的水管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声音显得非常空洞。
我低头查看了一下,只见盥洗池下方是一个一米见方的铁篦子,水边顺着水管流入篦子下方,浓烈的臭气就从篦子中传来。篦子的铁条上更是沾满了各种腌臜的生肉和内脏的残留物,看来老何他们经常蹲在再这里宰杀生鲜,各种血污直接顺着篦子流入下方的污水道。虽然那股味道令人作呕,我还是蹲下来仔细听着,伴随着这股臭味的,是一阵阵不仔细听便很难察觉的风声。
“老二,把墙边上那把铁钩递给我。”我指着立在墙边的一把用来摘挂烤鸭的铁钩,对肖老二说。“你什么意思,要下去?”肖老二迟疑的将铁钩递给我,见我勾住篦子的缝隙用力拉着,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你疯啦?这里是倒脏水的地方,熏都能给熏死,你不怕下去沼气中毒啊!”钱锦闻着下水道的味道,也咳嗽了两声,小声劝我三思而行。唯有陈有德没有说话,却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我。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边用铁钩勾住篦子的缝隙用力拉着,一边咬着牙回答道。多年没有清晰,篦子上的油污已经将篦子彻底黏在凹槽里,在陈有德的帮助下,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沉重的铁篦子拉开,露出臭气熏天的下水道。“老许啊老许,希望你那些画不是即兴发挥随便乱画的,我今天下去走这一遭,也算对得起你给我申请的辞退补偿了……”我心里默默念叨着,对着打开的窗户最后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
站在下水道里的我,已经不能用酸爽来形容了。我的眼睛被刺鼻的味道熏得根本睁不开,过了很久才勉强流着泪看了看周围的景象。我试着挪动了一下脚步,鞋差点从脚踝上脱落下来,而当脚再次落地的时候,却是踩屎一样的感觉。我不想看自己踩到了什么,只得抬头看了看上边面露嫌弃的三张苦脸,深深的感受到了他们深表同情又爱莫能助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