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乐大概记得去年也是秋天的时候,他跟亮亮满大街的串胡同儿瞎溜达,走到乔乔家那条胡同时,发现围了十几个人,地上好像还坐了个人,他俩好奇,便一起凑了过去。
那天的乔乔穿着校服侧坐在门口的泥地上,一只手撑着地,低着头,另一只手抹眼泪。她那发福的母亲拿着墙头堆的苞米秸秆往她身上抽,嘴里骂骂咧咧的“你滚吧,不要回家了,我没你这个闺女。”抽完后,把秸秆一扔,上去把乔乔拽起来往前拖了几步又推倒在地。
乔乔没有哭出声,也没有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旁边的邻居在一旁劝她的妈妈:“就为了包饼干,不至于,算了吧。”“孩子,地上凉,赶紧起来回家吧。”
“怎么不至于,给她弟吃的饼干一转身进她肚子了,她弟在家又哭又闹的。多大了,还跟她弟抢吃的。”乔乔的妈妈看起来很强势,很泼辣,又好像振振有词,自以为满嘴道理。
“快回来,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了!”乔乔的爸爸站门口喊了一嗓子。乔乔爬了起来,低着头抹着眼泪往家走去,刚到门口就被她爸爸粗暴的拽了一把拉回了家,她妈妈跟后面把门“嘭”的一声关上了。邻居们唉声叹气的散开了。
于乐认得乔乔,赶集的时候走到鞋摊儿经常能见到她。她笑起来甜甜的,说起话来很文静,看起来很和善。张玉英每回打于乐的时候,也都是关起门自己教育。像这样一个文静的女孩子被母亲扔在大街上,被十几个人围观着打,于乐不知她的心里会有多难受,她的自尊心会受到多大伤害,不过从她从头至尾都不敢抬眼看一下周围的人这一点,也能猜出一二了。从那时起,于乐见到乔乔的弟弟,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我就觉得生个闺女挺好的,你看,俺家有姗姗和玲玲就行了,俺也没想再生个儿子,再说了,现在生儿生女都一样,有些人养个儿子跟宝似的,最后有多少不孝顺的,养了有什么用。”
“这家人真不知足,有儿有女的,儿女双全多好,都是自己生的,还有偏有向的。”
“你说能不能是乔乔在家又受屈了,一时想不开,自己抱着猫跳湾了?”
“这话咱别给他到处宣扬,叫人家听到了不好。”
“昂,我知道,咱就是关起门来自己说说。”
张玉英虽然嘴上说着别到处宣扬,接下来几天一有邻居来串门,还是把她跟玲玲妈妈的猜测说了出来,完了还告诉别人别到处乱说。
于乐晚上做了个梦,他梦到朦胧的环境中有个跟乔乔差不多的姑娘,她抱着一只猫在微笑,那是一种恬静祥和的笑容,看起来那么的与世无争,那么的不沾染一丝人世尘埃的纯洁,让看到的人心里无比平静,沐浴在那笑容中,什么都懒得去想了,只想这么一直的平静下去。
于乐小时候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们总想着生个男孩。每年清明节寒衣节上坟的时候,看着满坟茔的男人,不见一个女人的身影,于乐猜出了个大概。或许在老一辈人的观念中,生的女儿嫁给了别人,女儿生的孩子也是随了别人的姓,自己百年后,若家里没有男丁,就没有人逢年过节清明寒食的时候给他们上坟烧纸,家里这一支传到这里也就断了弦了。他们要的是香火的传承,要的是自己生的这一姓的人代代延续。生前穷怕了,死后幻想着后代在上面一直给烧着钱,在下面能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