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土著,而且还是很普通的那种土著,都能想到李师薇想不到的东西,那李师薇凭什么看不起文明集体的智慧之光呢?
所以,在自诩英雄的第十八个年头,李师薇终于了意识到了什么叫‘平常心’。
所谓的平常心,便是遇上不卑,遇下不亢。
不盲目崇拜比自己强的,也不盲目鄙夷比自己弱的。
其中的重点,便在于‘盲目’。
强弱,其实是很愚蠢的分类,若单纯的以杀力评判高低,那天下第一道统应该是武道,毕竟武道是出了名的同级无敌。
正统武道出身的顶级武者,一身拳意如大日,拳出之际万法皆破,大概率是同级无敌。
人道已经是战力顶尖了,身受相同等级的官位,再有自身的修为在身,诸天难寻的双品级,但在同级武者近身之后,依然只能去奢求‘全身而退’。
可武道始终只能是二流道统,其原因就是,打打杀杀并不是道统的至高追求,虽然战力是立足之本,可逐道要的不是打架。
杀力和战力是为了帮助你逐道,而且是很大的帮助,但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李师薇就是弄错了这点。
她很看不起这个世界,区区七品世界,哪怕是那些所谓的七品强者,其实来上一两个,也打不过李师薇。
纯靠李师薇自己当然不是对手,但她兜里那一叠符箓可不是吃素的,那是沈水碧画的,寻常七品挨两发也是要命的家伙。
所以,李师薇就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反正只要别被围杀,她都能杀穿。
可被陆德敲了一记脑袋,又被石头提醒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想要寻找的共性是什么。
共性,其实是大道在诸多文明之中的显化。
于是,便是现在的模样。
两年时间,转瞬即过。
这两年,她行走于各个地方,去各个国度之间旅行,风土人情,民俗传统,在这其中,寻找着细微的共性,寻找着‘道’的存在。
而石头,则继续和陆德待在一起,他还挺喜欢这个小孩子的,在这两年的时间里,陆德借助石头的知识和他自己的努力,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高阶导师,受到了整个国度的注视。
一切似乎都在步入正轨。
两年后的一天,李师薇挥手告别了一些农夫,轻笑着感谢他们赠送的果酒。
这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习俗,他们会用少女的脚去踩当地的水果,然后将碎块拿去酿酒,李师薇被邀请参与当地的活动,踩了一番之后得到了一些果酒作为报酬。
然后,她提着果酒,洗完脚穿上鞋,告别了热情的村民,又准备踏上旅途。
只是,这次没走多远,却见一个背着普通铁剑的村夫迎面走了过来。
李师薇的眼角跳了跳。
然后,她就当没看见一样,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村夫笑着说道:“多伦答酒庄的酒挺不错的,可以请我喝一杯吗?”
“好啊,酒这种东西,确实是要分享才有滋味。”李师薇也不吝啬,从兜里解出刚刚拿到的果酒,就在路边的树桩子上摆好。
然后,她双手掐诀,地上的泥土飞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塑成杯子,然后李师薇吸了一口气,张开口,以胸中一口真火喷出。
作为沈水碧的女儿,外加上道门修士,她当然也是会道门的传统艺能,炼丹,而炼丹所需的真火,自然也不会缺。
真火灼烧,泥土迅速融化,不是什么烧出釉质这种东西,而是直接达到了熔点,变成了玻璃状。
接着,她又用噀水之法,喷出一些灵泉,水火交淬之下,原本平平无奇的泥土,霎时变成了一套晶莹剔透的精美酒杯。
如果是天下的人的话,就能看出她这一手的神妙,这就是道门的水火二法。
水法,火法,雷法,道门的看家本事,李师薇用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那个村夫当然没有这个见识,但他的本能却也察觉到了这一手的不凡,于是说道:“这种手段,用来做杯子,浪费了吧?”
李师薇将杯子摆在树桩上,开始倒酒,一边倒一边说道:“手段就是拿来用的,能派上用场就好,何必要分什么高低贵贱呢?杀人和做杯子相较起来,我倒觉得做杯子更好些。”
这是真心话,这两年的旅行,已经让李师薇认识并体会到了平常心的重要性。
“这种话……听起来还挺和平的,一点也不像是入侵世界的人说出来的话。”那位村夫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这话一说,气氛都显得压抑了许多。
风吹过两人,空气的温度都好像低了两度,吹的周围的鸟儿缩头缩脑的。
“这不是入侵,我也不准备入侵。”李师薇笑着说道,然后伸手,却见四周开始回暖。
“看得出来,你没有敌意,但国度之间因为你的入侵,已经快要打起来了。”那个村夫如此说道。
这倒是事实。
这两年多的时间,因为三角之眼的技术,国度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兽’那边也发动了大量的进攻,整个世界的局势扑朔迷离起来,冲突越来越大,甚至战争似乎也在一触即发之间,李师薇带来的新技术,对原有的社会冲击还是太大了。
如此剧烈的技术变革,必然催生全新的社会矛盾,而这些社会矛盾,不太可能以和平方式解决,最终都将述诸铁与火的交织之中。
李师薇摇了摇头,说道:“那是伱们的事情,我不曾挑起过战争。”
村夫却问道:“真的和你无关吗?那些技术,是你带来的吧?三角之眼,应该也是你炮制的谎言?”
“铸下这些错误,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爱好和平的样子,游荡在这个国度之中,天外来客啊,你真的觉得理所当然吗?”
“我跟着你的足迹走了三个月了,我承认,你是一个和平的存在,对所有的一切抱有热爱,无论是贫穷的招待所还是富裕的宫殿你都一视同仁,我询问了你经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说你是一个友好和善的人,每一件事都在证明你的温柔仁慈,所以我才会和你如此平静的喝酒。”
“天外来客啊,请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挑起这个世界的纷争,然后又若无其事的享受着和平。”村夫如此说道。
说话之间,他已经取下了背后的剑,把锈剑放在了树桩上,双目紧紧盯着李师薇,等待着这位危险至极的客人做出回答。
李师薇本来解释什么,只是开口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然后,她沉默着喝了一口酒,说道:“那是个意外,我本来是想销毁那些东西的,但你们中有一个察觉到了我,我只能离开。”
那个村夫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这个说法,于是他接话道:“既然如此,那现在,我……不对,不止是我,我们这些隐世者,想要销毁这些技术,这些外来的技术不是好事,阻止了我们原本的术式发展,还即将引来一场席卷世界的战争。”
“是需要我帮忙吗?”李师薇问道。
“不,是需要你死。”村夫坦言道:“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批三角之眼的拥趸,你那些技术的支持者,如果我想要消灭他们,那恐怕会直接引爆内战,这不是我们想看见的。”
“但是,如果在战斗之中,我们消灭了你,那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宣布你的技术是错的,有致命的弱点,进而顺理成章的消灭那些技术,让一切重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