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静默几欲让人发疯,期间没有任何动静,天云就这么煎熬地过了两个时辰。
直到夜幕降临。
门外传来两声轻敲,“送膳。”
门锁被打开,铁链滑动的窸窸窣窣声音传来。
杨勇沉着脸进来,“把门带上。”
他一手高高举着,一手拎着三层食盒,森冷的面孔在房门重新换上后,猛然放松了。
天云绕到圆桌后,警惕地望着他。
桌面上只有一盏铁架油灯,她费力地拿起,作为武器,“你想做什么?”
杨勇长长地吐出口气,站在原地并未再靠近她,“午间多有冒犯,还请上官姑娘莫怪,末将也是迫不得已!”
天云心神都绷得紧紧的,见他示弱也未放松警惕,食指紧紧握着铁制烛台,用力到指骨泛白。
杨勇也不指望她一时半刻能够接受,又是轻叹一声,话音悲痛道:“昨日殿下率领五千人马,追袭西桓残军,不想军营中有人通敌,早已将消息透露给了西桓主帅,殿下入了西桓残军的圈套,中了飞箭跌落悬崖,已不幸阵亡!”
殿下中箭,跌落悬崖?
这番话似利爪挖在心间,天云只觉眼前发黑,握着烛台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怎……怎么如此?”
“若我没有料错,泄露军机之人亦是军中位高权重之人,我怕他会对姑娘不利,这才率先发狠,命我的人将姑娘关至此处,让他无从下手。”
“多谢将军。”
天云死死咬着唇,舌尖尝到一阵腥甜,“殿下跌落何处?烦请将军告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不到尸体,她便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寻到了殿下的尸体,那她……便与殿下同去!
杨勇瞳孔俱震,惊愕地问道:“姑娘这是准备去崖底寻殿下?!”
眼前的女子瞧上去这般纤柔羸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却不想能有这般气魄。
不过想想也是,她连女刺客的刀刃都敢挡!
杨勇也不想打击她,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们的人与西桓残军想必都下崖底搜过,却一无所获,只怕早已被野兽……”啃咬的尸骨无存。
后半段他不忍再说,被猫叼了舌头,戛然而止。
崖底林木高耸,野兽成群。即使人没有被摔死,也难逃过断手断脚,无法动弹地瘫成烂泥,被野兽啃咬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天云却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伤心欲绝的呜咽声在房内回荡,她拼命忍着哭腔道:“将军能否送我出营?”
声音有些颤抖。
“自然可以!”杨勇忙不跌点了点头。
天云不留在军营中,那卖国贼的手也不会伸到外面去,想来,比在军营中安全。
杨勇取来了一大包裹伤药,都是在她们身上缴来的,如今又还给了天云,连夜将她送出城去,还给她留了一匹白玉驹。
天云红着眼眶婉拒,她不会骑马。
但她总算想起了会骑马的时雀,她哑声道:“我的那位婢女,也请将军将她放了。”
此行,若是寻不到殿下,就是有去无回之路……
天云不想让时雀与她一同受罪!
她咬着牙关,狠了狠心道:“不必让她来寻我,还请将军转告她一声,让她回京都司业府即可。”
杨勇实在佩服她的气魄,点点头答应了她。
天云重新戴上了面纱,背着包裹走远。
崖下如此危险,她也毅然决意独往。杨勇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心里忽然蹦出来个念头:若是此生他也能遇到这样对他爱之入骨的女人,那该多好……
※※※※
第二日
已近二月,金乌极盛,日光洒在面颊便是一阵难言的燥热。
脚底酸胀、麻疼,百般滋味。
天云走了一夜不肯停歇,才到这深渊之处。
这里也遭遇了一场打斗,崖上血迹斑斑,腐臭的尸首堆积成山,引来几只喜食腐肉的秃鹫,啄食殆尽。
天云失神地看着,联想到了萧子勿身上,不免又低低的啜泣了几声。
不敢哭太久耽误了时间,她连忙擦掉了眼泪。
环顾四野,寻了粗大的树桩绑紧绳索,另一端系在腰间,极其缓慢地往下爬。
崖壁陡峭,好几处又布满了青苔,她好几次脚底打滑,只能用力握紧绳索以求平衡,娇嫩的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她也顾不得这疼了,一心只想到崖底去。
上头有日光照着,并不觉得如何寒冷,可越往崖下爬,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阴冷的湿气便无孔不入,直往人骨缝里钻!
天云咬着泛白唇瓣,冻得打了个激灵。
因着森冷的冰寒,被冻僵的手心痛感都变得微弱了……
离崖底只剩一米的距离,天云骤然松开了手,娇小的身子不住地滚落在地,直到撞到一根树干,才堪堪停下。
浅色的眸紧闭着,女子气息微微,似被人抽去了骨头,软软地抵着树桩喘息。
好累……
好冷……
就这么靠着躺了一会,四肢都好似要被冻掉了,再躺下去怕是要冻死在这儿了!
天云强撑着找回意识,将泪珠憋了回去,慢慢扶着树身站起,寻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着。
“殿下!”
她扯着嗓子,边寻边喊。
每喊一声都会带出几声轻咳。
绵软而又带着无助哭腔的嗓音在密林回荡——
“殿下!”
“你在哪儿啊……”
“我害怕……”
走了好久,她已不知道这是哪个方向,天云揉了揉泪水氤氲的眼睛,喉间一阵腥甜,涩哑的声音变得微乎其微……
“殿下!”
初次听到乖宝的声音,萧子勿还以为自己又起了幻觉。
这次比在驿馆那次更离谱,这是在断崖下!
乖宝怎么可能……
萧子勿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猛地起身,走出了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