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死了你也不会干净。你是我生的,你身上长着我的肉、流着我的血,你既然嫌弃,你就去死。”
裴嬷嬷披散着头发,一双眼睛红得喷火:“没有我,你能当芝兰公子,你能挥金如土,你能才名远播?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抢来的都给了你。
你死了,你就没享受过了?你死了你就高尚了?去死吧,在阎王殿前,你问问阎王,什么叫孝顺!”
看着李善才心如死灰的样子,看着他将自己踩入尘泥的样子,看着他嫌恶自己憎恨自己的样子,裴嬷嬷彻底失去了理智。她的心太疼了,疼得心都死了。
“你们都骂我,谁都看不起我。你们凭什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疯癫状的裴嬷嬷又哭又骂——
“她死了你也不看我一眼。怕我纠缠,你不足半年就续了弦。我挑弄你女儿,让你家宅不宁,你能如何?你女儿一刻都离不得我,你有胆撵我走?我作贱你们,我作贱你女儿,你不看我,你女儿都不给你送终。”
她仰头大笑,笑得眼泪流了一脸:“都这样了,你为什么就不肯看我一眼?我都站在晚照苑顶端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骂我不是人?我供养着整个裴家,姓裴的有什么脸在背后说我蛇蝎?我一颗心都给了你,将整个裴家、将自己的命都赌给了你,你凭什么这么嫌弃我?”
“凭什么?”
裴嬷嬷哇哇大哭,她坐在地上,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也顾不上擦。好久之后,她殷切的看着同样滑坐在地上李善才,求他:“才儿,我不是你隔房大姨,你叫我一声娘!”
从知道身世到现在,他没肯喊自己一声娘!
李善才看着她,唇角扯了个讥讽的笑。
“你叫我一声好不好?我生你一场,你喊我一声,咱们就两清了,好不好?”
李善才依旧看着她,唇角是讥讽的笑:“听说,我原本还有个哥哥?”
裴嬷嬷一愣,又闷又疼的胸口一下子翻涌起来,一口血闷了上来。
“你为了给太太当奶娘,给他下了药。当时,我哥还没满周岁。”
有一口血吐出来,裴嬷嬷直直的看着李善才,喘了好半天才问出来:“谁和你乱说的?”
“你和我娘哭的时候我听到的,当时我小,听你哭得凄惨,还以为是你主子恶毒,把你逼成了那样。今天一想,全明白了。”
裴嬷嬷受的刺激太大,血一口一口往外吐。李善才在对面冷眼看着,帕子也没给她递一方:“你不配当娘,世上没有会杀孩子的娘,更没有为了自己毁了孩子一生的娘。我这辈子不孝,来世为猪、为狗我都甘愿。”
裴嬷嬷直直看着李善才,眼仁一翻,终于晕了。
罗曼看一眼李善才,再看一眼裴嬷嬷,扶着周红的手,转身就走。
“她还没死。”李善才挣扎着站起来,对着罗曼的背影喊。
罗曼脚步不停,也没理他,接着往前走。
“这事算了结了?我到底用不用将命赔给你?”他声音不高,却足以让罗曼听见。
罗曼回头看他,月光下,他已经非常好看。月色笼在他挺拔的周身,将他渲染成月下仙童。可罗曼看着他,却皱了眉。
被这样看着,李善才有些心虚,于是,他又加了一句:“我亲爹是裴婆子养的小青倌,十多年前就死了,据说是为了争我,被裴婆子害死的。
我跟着佃农出生的爹娘长大,统共没见过裴婆子几回。我对裴婆子的感情,恨应该更多。我因她得了这一身血肉,不恨不爱,应该也算得上德行不亏!”
罗曼依旧看着他,从脸色到目光都看不出情绪。
“我姓李!”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李善才有些急。
罗曼终于不再看他,她转身去看倒在血泊中,被古权掐人中掐醒了的裴婆子。问她:“你儿子说的,你听见了吗?”
裴婆子已经没有精神了,她说不出话,只艰难的看着李善才,流泪……
罗曼再看向李善才,问他:“你猜到了古权带你来的目的,你先前的表现都不过是在配合我……诛你娘的心?”
李善才脸上闪过浓烈的尴尬,可也不有一瞬,他就恢复了正常。他看着罗曼的眼睛,依旧是朗月上东山的清贵模样——
“欠你们感情债的是裴婆子,你们想诛她心,我能帮一把,也都帮了。如今,该还给你的,我都还了;不该我背的,我还背负着。
你若觉得我流着姓裴的血,不配活在这世上,我可以去死。可若还能看清我的无辜,我希望,我和你们本不该有的恩怨,至此消散,再不往来。”
罗曼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笑了:“果然是裴嬷嬷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