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陪母亲用罢晚膳,又指使着妹妹和赵崇安闹着四太太开心。看着逐渐舒开眉眼,笑得开怀的娘亲,罗曼悄悄退了出来。
她没再打听赵家的情形,也没试图留下来开解母亲。
这样的局势,满城的流言,什么语言都安慰不了担忧的心。兰儿和崇安多来娘亲跟前闹闹,看着孩子们顽皮,娘亲能多笑笑,这样就挺好。
罗曼前脚刚到清秋院,古权后脚也到了。
“私盐的事,可能牵扯到了永兴军。”古权一进门就抖出这惊雷,他大口喝着茶水,连灌了半杯,心情才平稳了一点:“永兴军在汴梁盘踞三十年,三十年没挪过窝,主要将领和姜家,有扯不断的联系。
若真能将永兴军扯出来……贩私盐是死罪,军队贩私盐,还贩出了人命……”古权冷哼一声,讥讽冲天而起:“是姜家人做得出来的事。”
姜家的富可敌国,原来是这样来的富可敌国。
“这意思,是秦王早注意到了太子算计赵家的事?”罗曼挑挑眉,心里踏实了一些。
“那倒没有。”古权直言:“占了个良家姑娘,虽说不光彩,可在谁眼里都算不得多大的事。就是闹出人命,搞得满城风雨,秦王也只以为钱姑娘性子烈;赵家又实在软弱可欺了些。”
“当然,事情刚出来的时候,秦王府也细细的查过钱姑娘。可钱家祖上十八代都清白,张老三也在汴京替人卖了十多年私盐,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罗曼也能理解:若她没经历过前世,也不会将这事当多大的事。
赵家富贵,别说只烧了几间下人房,就是整个赵家都被夷为平地,也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人命再可惜、可悲,毕竟是个意外,总不会让赵家以命抵命。
“我说到新明村怪病的时候,秦王才认真起来。看他的神色,像想起了什么。”
“后头呢?”
“秦王没细说,只隐约提了句‘骆胜越来越出息了。’骆胜统管永兴军,我这才猜测私盐和永兴军有关。”
古权看着罗曼,说了结论:“秦王说这事他来管,让我放心。”
罗曼点头:“那赵家?”
秦王说:“在汴京地界上,本王要连个赵家都护不住,还当什么亲王?”
罗曼笑了,上一世,她从没见过秦王如此轻狂!
“赵大人的事……”古权顿了一下,脑门上有隐隐的细汗:“朝堂上议过两回,秦王发过两回脾气。这两天,也是因为在忙赵大爷的事,才没分神多管赵二爷的桃花。”
见罗曼神色平常,甚至还能稳着心神喝茶,古权也松了口气:“潭州粮库遭偷抢,和郡王的赈灾粮食吃紧。我将这事揽了下来,姑娘看……”
“让小舅舅过去。散尽赵家祖上在江南积下的人情,应该足以解王爷之困。”罗曼果决道:“提醒小舅舅,大义面前,没有生意。只要和郡王安好,赵家便有依仗。”
小舅舅是天生的商人,又一身孤胆,罗曼怕他情急之下,胁迫王爷。
“明白。”
“你放在私盐上的人手,能盯着事态发展就行,其他的往回撤。”
“好。”想豁出一切去拼的冲动退去,古权的视线也清晰起来。这种很可能要和军队硬抗的事情,还是交给秦王更好。
跟着姑娘不足半年,所经的便是滔天巨浪,沉住气,往后只会更加热血沸腾。
“钱姑娘明天出殡,赵夫人的意思,要去为她送行。”虽知道是被人算计,可两条人命折损在府上,赵夫人心里也觉得亏欠。
钱秀才将人带走后,赵夫人着人送钱送物想要补偿,却都被钱秀才拒之门外。明天钱家母女出殡,总得去上柱香,送上一程。
“新明村别的村民呢?病情怎么样了?”
“朱家姑娘也挺严重,青紫都快长满整张脸了。”古权叹了口气,难得的慈悲:“在对待儿女上,朱家可没有钱家慈悲。朱嫂子身上也开始长青紫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朱姑娘不是有了身孕,而是染了‘瘟疫’。
钱家出事,朱大郎暗地里赞了钱家好几次高明。眼看着没办法‘讹’着赵家治病,就在赵家了结了那母女。瘟疫源头也灭了,赵家的赔偿也能谈了。
真真的读书人,脑袋活。”
说到这里,古权看向罗曼,虽说语调依旧平和,眉梢上却染上了没压制住的怒气:“朱大郎感叹时运不济,闺女颜色不好,没惹来富贵的郎君垂青,现在要找个人讹也讹不上。
可瘟疫的事不能再拖了,这个病惹人,再留着他们母女,怕最后连他都要被惹上。所以,和族中商量好,要判她们‘母女’失贞,钱姑娘落葬的同时,便押了他们母女去沉塘。”
罗曼正端了茶盏要喝水,闻言手上一顿,清冷的眼神瞥了古权一眼,才接着将那口水喝下去:“救下来!”
就算她们中的毒解不了,最后依旧逃不开个‘死’字。也绝不该是这样的死法:“对你来说,不动声色的救下朱家母女,不是难事。”
的确不难,可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