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你见过你的母亲么?”江晓洲忽然问道,因为她想起自己寄养在金陵的孩子,从那孩子满岁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与林青年纪相仿,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模样。林青说道,“没有见过,印象里就是父亲一个人把我养大,他从未说过,我也从没过问。”江晓洲有些惆怅,说道。“我最后一次离开金陵时,我的孩子才刚刚满岁,或许在他印象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子。”
林青问道。“你很想念他吗?”江晓洲沉吟一阵,喃喃说道,“我很难形容当我想着他时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因为他是我的孩子,理所当然会去思念,可我却又不知道他现在的样貌,这种思念就变成了梦幻泡影,很不实际。”林青又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江晓洲缓缓说道,“都是身不由已,当时的我必须离开金陵。”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如果我能回去,一定要陪在他身边,也许再过个三五年,当他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可以在金陵给他找个贤惠的妻子,金陵城的富家千金都很好看,那些胡人女子也很美,尤其是身材高挑穿着回鹘袍的女人,也不知道他心仪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她的声音渐渐又低沉许多,说道,“也许我再也回不去了。不过没关系,总会有人替我照顾他,兄长会教他剑法,嫂嫂会看护他饮食,也许烦闷时还有酒鬼蔡屠陪他对饮,忘乎所以时还会唱起听妓洞云歌。。。。。。”
她先是哼起一段曲子,继而又问林青说道,“林青,你想听么?我唱给你,‘嵇叔夜,鼓琴饮酒无闲暇。若使当时闻此歌,抛掷广陵都不藉。刘伯伦,虚生浪死过青春。一饮一硕犹自醉,无人为尔卜深尘。’,好听么?这词是南诏一位布燮所作,因为老酒鬼喜欢,便央求金陵最有名的乐师杨先生谱了曲子!虽然好听,传唱却不广,只是几个亲近的人知道罢了。”
一路上,江晓洲都在说着金陵的人和金陵的事,林青默默地听,默默地走。他知道江晓洲想家了。二人来到山顶时,阳光正从头顶洒下,山顶相对平坦一些,江晓洲便自己到处转转,她在南边的悬崖旁发现一块形状奇异的巨石,废了一些力气,终于攀到巨石上方坐下。虽然正是炎炎夏日,但山涧中吹来的风却很凉爽,她张目望去,无从判断金陵的方位,所以只能面向着南边。
她对林青说道,“林青,这里不错,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如果我回不去了,死后就把我埋在这里。”林青默默记下了,却没有回答。那天,他们在山上逗留很久,直到夕阳的余晖照在巨石上面,他们才起身返回。回去的路上,林青一直背着江晓洲,她伏在林青背上,沉沉睡去,当回到山寨时,夜幕正好来临。
云州之围已近七月,石敬瑭日日如坐针毡,担心云州干戈会使契丹与自己决裂,因此想出一个办法,他先是致书契丹,解了云州城之围,然后又用一道旨意把吴峦将军召回都城,誓死不向契丹称臣的吴峦便去效忠大晋皇帝去了。云州城历经七个月的战火不曾被攻破,可最终还是因为一道旨意,而落入了契丹人的掌控之下。
那年秋天,林青第一次跟随他的父亲外出行动,他们与一小队契丹兵在野外相遇,并展开厮杀。十四岁的林青第一次杀了人,更见识了生存的残酷。之后林青便常常随他父亲外出,但是早出晚归之时,他还是每天都没有忘记去探望江晓洲。
这天,林青依旧与他父亲外出,他们在山路上埋伏了整整一上午,也没能等到契丹兵经过这里,看来是云州城的暗桩情报出错了。午后,他们在一处溪流附近休憩,林青就坐在林秉义的身边。他忽然问道,“父亲,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林秉义有些错愕的看着林青,因为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个事情,许久,他低着头,边回忆边说道,“你的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你的性格和她很相似。”
林青又追问道,“模样呢?”林秉义伸手摘下林青头顶上的浑脱帽,好让他露出额头,他看着林青的脸,说道,“虽然你相貌更像我,但只有眼眸是与你母亲一模一样的,你想她时,就对着水中看一看自己的双眼,也许脑海中会勾勒出一些她的影子。”林青听他这般说,便俯下身去看一旁溪水,自己的脸倒映在水中,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脑海中勾勒出的却是江晓洲的模样。
傍晚,被留下来看护江晓洲的杜英坐在山寨入口,当林秉义带着众人回来时,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林青。他一边迎上前去,一边大声喊道,“林青!江女侠她。。。。。。”杜英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林青见他慌张模样,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这一刻到来之时,林青并不感到意外,也并非不能接受。然而当他走进房间,看到静静躺在床上的江晓洲时,他却再也听不到那句,“林青,你来啦。”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能够接受她的离去,却仍会难过。林青站在江晓洲的床前,任由自己真情流露,他伸手去摸那张熟悉的脸,那轮廓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永远不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