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望舒你知道吗，本君很羡慕你。”

孟望舒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差点没认出来是曲韵文的声音。

被黑布蒙住了双眼，孟望舒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周遭阴冷，一股陈旧的腐朽味道混着鱼腥味钻进鼻子，加上一下子突然没有重心的颠簸，让胃里一阵恶心。

海浪滔滔不绝地平稳拍打着船体，是孟望舒很熟悉的声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至少能确认，自己是在船上。

不待孟望舒回答，曲韵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似往常的惺惺作态，也不似国君的故作威严，只是一个与孟望舒年纪相仿的女孩声音，却有着迟暮老人般的落寞。

“不单单是羡慕你，本君羡慕很多人，平民也好，下人也好，本君觉得他们都比本君幸福......”

在孟望舒看不到的地方，曲韵文褪去了华贵锦绣，一身小家碧玉的裙子，抱膝坐在孟望舒对面，看着孟望舒在这阴暗船舱里依然洁白光滑的皮肤，抬手抚摸上自己脸上那条崎岖的疤痕。

“本君的母妃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把尚在襁褓的我掐死，孟望舒你呢，你的母亲宁死也要把你生下来，若她还在人世，一定把你宝贝得紧，本君......其实没想要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爱，本君只想要母妃的眼里能容得下本君......哈哈哈哈哈哈，孟望舒你知道吗，就连一条狗......都比本君受宠......”

“罢了......本君早就不奢望爱了，可是你！你也别想好好地被爱！木宇麟说要把我发配边境，充当军妓......本君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本君呀......什么都不要了，也要把你卖到重溟去，重溟人就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你去当妓子，一定会有不少花客哈哈哈哈哈哈......”

曲韵文站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已经看到孟望舒被不同的男人压在身下的样子。

孟望舒拧着眉不为所动，一边听着曲韵文的脚步远去，一边仔细摸索着手上的绳结，还好，是一个正常的死结，亏了孟望舒平常什么都爱看上两眼，姒紫的绝活是学不会了，但应付这种基础还算绰绰有余。

关上舱门的一瞬间，孟望舒手腕上的粗制麻绳应声而落。

迅速扯掉了眼上的黑布，孟望舒冷静地适应了下光线，果然是一个狭窄的船舱，看这舱体结构就知道是皇家专用的船只，舱体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皇家及随行人员的房间，下层则作储物之用，曲丰昭和自己不在一处，那就只能在另外的隔间里。

孟望舒摸了摸身上，出门轻便行装，未曾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甚至连发钗都没戴，以孟望舒三脚猫的身手，欺负欺负曲韵文还行，可船上情况不明，曲韵文在这里的时候，船依然稳定破浪前行，那必定是有别人在驶船，会是谁？

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孟望舒一步一步靠近舱门推开一道缝隙，海浪拍打声不断，只能依稀听到上层传来窸窸窣窣的对话。

“......是......他们......信得过......殿下可否不适......离重溟路途遥远......东西......”

“......不......风......”

“......午时......夜间风力才大......不出意外......”

寥寥几句之后，又只剩下单调的海浪声，孟望舒谨慎地关上门，退回原地，蒙上双眼，把绳子重新在手腕上虚捆了两圈，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孟望舒闭上眼，重新回到一片漆黑，那对话除了曲韵文，还有个声音是听起来孔武有力的男人，中气十足说的话比曲韵文清楚多了。

据他所说可知，现在时辰不过午时，离入宫那会儿仅仅一个时辰左右，风速正慢，目的地是重溟，皇家舰船统一停靠在雪风港，离之前放走希的入海口不远，路程应该也差不多是一个时辰，那么航行时间肯定不过些许，醒来的那一下颠簸很可能就是船刚刚离港，若能找到机会跳海，游也能游回崇阿。

可是曲丰昭不会武也不会水，难道要让孟望舒拖着他游回去？更何况船上还有更多“信得过”的人，这才是最难办的。

不可......不可......不可莽撞行事，孟望舒脑中闪过木宇麟的脸，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午时，刚好是饭点，孟曦肯定在家中等着自己回去吃饭，澄梦看着懒散随性，但肯定会和椿叶一起等她回去看第一次木鸢试飞，桦南是唯一知道孟望舒和曲丰昭去处的人，皇家舰船出海不可避免地声势浩大，消息肯定已经有人传扬出去了，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觉得不对劲，都能顺藤摸瓜地来找他们，到重溟的航程多则十天，少则五天，孟家有的是性能航速比皇家舰船快的船，追上来很容易。

一片漆黑中，时间一滴一滴流逝。

崇阿孟府府内。

“啊——大小姐怎么还不回来啊——菜都热了两遍了，不是只去宸王府给桦小姐送封信吗？怎么那么久啊——”孟曦下巴搁在桌上，两手各拿了一根筷子拄着，口水咽得咕咚响。

“要不......你先吃口鸡腿？”澄梦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孟曦直勾勾地盯了那盘子凉拌鸡许久。

椿叶倒是不着急吃，只不过看孟曦忍得实在难受，主动夹了一筷子肉放在她碗里，“确实有点太久了，按理说半个时辰都绰绰有余，该不会又是带着留青在外面吃了吧？”

“留青？”澄梦闭着眼睛都翻了个白眼，“留青没跟着大小姐啊，鬼知道跑哪儿去了，从昨晚到今天都没见他人。”

椿叶夹菜的手愣在原地，“没跟着？大小姐没人跟着？”

“啊......是啊......宸王府又不远......”

“不是？”椿叶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大小姐没人跟着，这都一个时辰了，你们就没想过不会是大小姐出事了吗？”

或许因为椿叶是顶尖造物师，对手下出来的每一件器物的精细程度都有要求，连带着对生活中的很多小事都极尽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