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遍地。
庭院中,一个纤长的身影缓缓挪动着,湖缎制成的亵衣柔柔披在身上,长发未束,美则美矣,却像是随时要断气。
姑娘白着一张脸,手里端着个铜盆,面孔映在水面上,有些鬼气森森的感觉。
身后,墨松习以为常,快步过去,将铜盆接过来,“姑娘何须亲自动手?郎君可睡下了?”
提到郎君,齐玥明显打了个哆嗦,“是……睡下了。”
分明是不可一世的公主,三代澧王尽心护着的金枝玉叶,如今竟变成了如此不堪的模样。
墨松轻咳一声,说道:“那姑娘快进去吧,天冷,郎君醒了还是要见您的。”
话一说完,齐玥就抖了起来,仿佛屋里睡着的不是个翩翩佳公子,而是头会吃人的凶兽。
“你……”齐玥斟酌半晌,还是问出了口,“我当真叫阿瑶?我为何半点也不记得?”
能记得就怪了。
墨松叹了口气,当初将齐玥带上,一则是为了辖制澧王,让他们有所顾忌,二则是他们郎君心里有恨,要找个人出气,可巧当时齐玥扮作宁兮瑶的模样,是以真的带不走,就把这假的抢走了。
更何况,为了避免齐玥想起什么,郎君特地下了最重的药,似乎半点也不顾及她的性命,再加上齐玥当时差点被淹死,于是眼下的身子就成了这般模样,风一吹就要倒。
“自然如此。”
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墨松清楚得很,是以怔忡过后,他违心地开始欺骗齐玥,“阿瑶姑娘,您是郎君带回来的,他救了您的性命,您不记得了?”
能记得就出鬼了,齐玥此刻仿佛一张白纸,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果然,闻言,齐玥茫然地盯住了他,“我不记得……”
“那是您受了伤。”
墨松比划着自己的头,“您坠了马,伤到了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又是这样。
几个月来,都是一样的答案。
齐玥颤颤巍巍地背过身子,一步步朝屋中行去。
墨松见她一副随时都要倒的模样,于是撂下盆,上前替她开门。
里间,苏策已然醒了,正立在桌旁,手中不知在鼓捣些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酸似臭的味道,齐玥下意识捂住了鼻子,而墨松却呆住了。
“郎君,这……”
苏策见他一脸惊愕,却不以为意,在药钵中加入了些许黄酒,继续研磨,昏黄的烛光让此刻的他看起来,像是个悬壶济世的少年郎。
可唯有墨松知道,那双不染纤尘的手最终完成的作品,究竟有多么令人胆寒。
苏策撂下了玉杵,有些疲惫地揉了揉手腕,“这是给阿瑶的。”
齐玥重重一抖,满脸恐惧地盯着他。
他却笑了,“不是给你的,不必怕。”
震惊过后,墨松也想明白了,就齐玥现在这幅身子,不吃这东西怕是都活不了多久,何苦再费心思?
难道说,这是给宁兮瑶的?
饶是他也没想到,自家郎君的执念竟然有如此之深。
“郎君。”墨松微微蹙眉,正想劝解,可瞧见了苏策的表情,话立刻就转了个弯,“您累了,交给奴才吧。”
苏策略一点头,随后朝齐玥看了过去,齐玥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跌跌撞撞上前扶住他,走到了床榻边上。
“唉……”
床边,苏策缓缓落座,盯着齐玥煞白的脸,伸手抚了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