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忘吩咐道,“裴刚,拿上点心送舟儿回房吃吧。”
没想到裴琅与苏袖有这样的渊源,裴轻舟搔了搔头,心里生出些许哀戚。
她虽然在家作威作福惯了,但真遇上正经事倒也不纠缠,答应一声便出了议事厅。
待裴轻舟关上了门,裴琅这才拍了拍万子夜的肩膀,安慰道:“至少我们知道了是谁放的火,也知道了那把火,是为了保护你。”
万子夜木然地点了点头,随即痛苦地闭上双眼,喃喃唤出那个十年不曾说出口的称呼,“娘......”
苏袖是他的娘亲,他是那个方家的男孩。
“万子夜”,是他对裴轻舟的谎言。
谎言的开始,就在十年前,那个鹅毛大雪的夜里,裴琅的记忆比万子夜的更加清晰。
雪虐风饕的夜,天地间似有凶兽咆哮。方圆几十里,只有裴家庄灯火通明,大红的灯笼如神龙之眼,在风雪里不甚明朗地摇曳。
这天是裴家庄的喜日,裴家人正聚在一起迎接新庄主继任。
裴琅穿着缠金丝的玄色宽袍,外罩一件白狐皮的毛领袄子,仍觉得冷。只不过厅下满座的宾客都炯炯地望着他,也只好敛了剑眉,“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酒。
饮罢,将大碗一翻,高声道:“老三承蒙各位青睐,先敬各位长辈。”
掌声稀稀拉拉。有几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暗自交换眼神,撇着嘴直摇头,看来对裴琅的继任有诸多不满。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
谁叫这新庄主离经叛道,少年时性子野得很,十六岁执意从裴家庄出走,软磨硬泡地拜了青城山上的老道长为师,等闯够了江湖,回了庄子,还带着一个没娘的女娃。
就这两档子事,除了他那个过分溺爱的二哥,哪个长辈不对他有点儿看法。
裴琅也不在意,酒喝过了,就兀自坐下,抄起手来盯着门外如飞刀似的雪花。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那七分真诚、三分厌倦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便见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那人如同火烧了眉毛一般,头上肩上顶着雪,怀中抱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顺势就拜在裴琅面前。
“庄主……”原来,来人是裴刚,当年他还是个护院。
那一团黑影安静地窝在裴刚的怀里,仔细看竟是雪人似的男孩,头发、衣服上结着冰碴,一进温暖的屋子,冰碴逐渐化开,小脸儿一片泥泞,人也湿嗒嗒地滴着水。
只有一双深海似的眼睛,无惧色地眨着。
裴琅摸了摸下巴,盯着这孩子怀里露出的一角翠色,半天都没有做声。
一阵雪花冲进厅来,路过他额角悄无声息滴下的冷汗。
“老三啊老三,”裴琅心下默然叹道,“饶是你自诩阅历三千,早就做好了万变的准备,出这样的岔子还是头一遭。莫不是老天爷知道你当庄主的心不诚?”
“庄主,这孩子,他……”裴刚一路从大门口抱着男孩疾驰,穿过廊亭,直冲进这宴会大厅里来,里衣已然湿透了,紧巴巴地贴在身上。
倒不是他的脚力太差,只因为这小小的不速之客,方才在门口怯生生地报出家门,似一颗惊天炸雷。
“裴刚,先给他抱到后院去。”裴琅打断了裴刚的话,随即冲宾客一拱手,“各位长辈,这孩子深夜上门求助,似是受了点儿伤,救人要紧,老三先去看看情况。”
言毕,他也不管席间有何高见,转身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