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一次在落桃山庄内交手,裴轻舟深知不识公子作派,再不留招,一剑一剑地,直往要害上刺,渐渐占了上风。
不识公子边打边退,脚下一软,踩进绿苔,原来是人已退至巷尾高墙。
“剑法不错,不过,小打小闹也该结束了。”
虽开口嘲弄,不识公子却不敢大意,几十招过后,领教了裴轻舟的厉害,决定避免与她硬碰。
说话间,手一扬,袖中忽地蹿出数条箸般粗细的小蛇来。
小蛇甫一蹿出,裴轻舟变攻为守。不识公子趁机横踏墙砖,身影划出半弧,跃向另一面墙去,再陡然转身,人已至裴轻舟的后心。
裴轻舟前有小蛇数条,后有不识公子阴风将至,仍临危不乱,以快抢攻,率先解决身前麻烦。
几片剑光交织成网,如钢条的网,将小蛇绞成几段。
凛然回头,不识公子身后,隧道似的巷子沉沉,衬得入口处极亮,像一口光芒汇聚的井,恍惚不真。
裴轻舟却笑了,眉眼间仿佛驱散了寒意,一面刺出短剑,一面扬声高喊,“你来了!”
“来了!”
话音未落,那巷口光之井处,五点白日流星飒沓而来。
仔细看去,那流星是五枚断魂钉,而那扬袖发暗器之人,笔挺立在阳光之下,白衣上洒落金色光芒,如降世谪仙一般,不是万子夜又是谁?
不识公子听见破风声响,眼中精光突现,猛地卷袖,再放出五条小蛇。
五条小蛇如柔软的绳索一般,缠住断魂钉。钉刺穿破蛇身,速度却也不似初始迅疾,这才让不识公子堪堪躲过。
五枚断魂钉擦过鬓发衣摆,连根没入墙中,可见万子夜运功的劲气不小。
“好个万子夜!”这下轮到不识公子被两面夹击,不但要防住裴轻舟的剑,还要应付万子夜的暗器,此时万不敢托大,本想搏上一搏,从巷口杀出,却见那侧又出现两人,正是陆诚和笑枫子。
“裴女侠,我也来了!”陆诚架起桃花枪,英姿挺拔。
笑枫子悠悠笑道:“你们两个小子,跑得那么快,实在不尊老。”却没有责怪的意思,“裴丫头武艺高强,怎会轻易教人欺负了?”
打趣间,巷口三人向巷尾逼近。
“不识公子,看你这次往哪里逃!”
裴轻舟因伙伴到来,剑气更胜,招招似狂澜,在不识公子的耳畔呼啸。
不识公子双目危险地眯起,运足内力,向裴轻舟发出一掌,掌风带起衣袂翩飞。
裴轻舟如燕般轻巧闪过。
岂料,那一掌并非向裴轻舟而去,本来的目标竟是上官越的尸体!
趁她闪躲之际,不识公子旋身飞掠,再次与裴轻舟调换了位置。
待人落在巷子最里端,恰是上官越尸体身受掌风巨力,被掀起站立之时。
只见不识公子双手扶住上官越的肩膀向下一沉,人直飞而起,一段上升后,再踏上官越肩膀借力,又升起一段,竟真教他飞上了高墙。
上官越的尸体轰然倒塌,地上的泥土青苔被砸得一塌糊涂。
不识公子居高临下地站着,蓦然笑道:“万子夜,总算与你过了一招。这一招虽不尽兴,不过也有所收获。”
万子夜冷然道:“休要故弄玄虚,把话说清楚。”
不识公子的目光落在裴轻舟身上,“裴家这女人,对你来说果真十分重要,竟教你这样懦弱的人发出断魂钉来。”
方才万子夜使出的断魂钉,二寸七分长,钉身三面有棱,侧有放血凹槽,一旦射入人体,虽不致命,却能立刻让人动弹不得。
万子夜平日里只用些银针、柳叶刀之类的暗器,并非“懦弱”,而是常怀仁慈之心。可见着不识公子欲对裴轻舟下毒手,想也不想,便发出了断魂钉。
只是他的习惯,不识公子又从何得知?心下不禁悚然。好似生活中,无时不刻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窥探一般。
万子夜双目如波涛浪涌的海,修长的双指间夹住一柄柳叶飞刀,蓄势待发,“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杀害沈从云与李折?又为何将我与阿舟视作仇敌?”
闻言,不识公子的脸上浮现出兴奋与残忍。
秘密只是他一人的秘密,而高墙下的人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用一撮盐,将不知所措的蛞蝓溶为了泡沫。
蝼蚁是生是死,皆在他手。甚至能否得知为何而死,也要看他心情。
而显然,不识公子并不准备让裴轻舟和万子夜二人痛快,最后只留下一句,“若真有本事,自己来寻答案”,便施展轻功远去了。
柳叶飞刀扑空,转回万子夜的手心。
巷尾只余下上官越的尸体。
“上官师弟。”笑枫子看着尸体,露出复杂的神情。
裴轻舟将上官越的尸身翻过,只见他额上赫然五个紫黑指印,双目瞪得浑圆,眼眶中淌下血来,不禁对不识公子这一掌心生寒意。
正想着这一掌,裴轻舟忽然心念一动,将上官越的破旧道衣掀开,再从里衣中掏出他的手臂来。
果然!
大臂露出的瞬间,一条猩红色的蛇形纹身映入眼中。这一纹身,与沈从云身上的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蛇身缠绕的那块方牌,中间是一“南”字。
沈从云与上官越二人,均有蛇形纹身,其中关系定是匪浅。
但若说这南北指的是地理位置,又稍微牵强。且不说上官越虽住城南,却死在城北深巷,沈从云本来也不是落桃山庄之人,跟“北”颇难契合。
万子夜盯着那蛇形纹身,眼底暗流涌动。
不管是沈从云、上官越之死,还是十年前方家的旧案,恐怕只有抓到不识公子,才能寻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