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姥姥一连生了四个都是女娃;头两个留下了,第三个生出来就丢海里去了。她后来听村里人说:丢海里看着手挠脚蹬的慢慢淹死,可怜得很,用刚熬出来的白酒,浓度最高那种,捏着她鼻子,灌下一小酒杯,走得痛快不受罪…
当第四个女娃刚出生时,姥姥选择了烈酒。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世界是何种色彩,更没有人会责怪旧时代的这种特色;因为大家都心照,僧多粥少养不起;但若是男娃,卸肾卖血都得养。
也许是天公不忍再作贱女魂,接下来,姥姥连生两胎都是男娃,之后又添了一女娃。因姐姐们已长大,挑柴、担水、下海挖螺、捡鱼,带弟弟、妹妹,无所不能,已是家中得力帮手,因此最小女娃得以留存。
打闹了一辈子的两老,在今年初姥爷先走了,傍晚时分,他在床榻上安详的走了。我即便已回了小城,即便近在咫尺,即便是他养我长大,他走的当下也没有人通知我。也许在父母眼中我始终是个多余的人,也许是因为我成为了整个家族第一个离婚的女人,也许是人微言轻,也许是无关紧要,反正姥爷走的时候没有人通知我。
到了隔天,姥爷要出殡,小姨才在微信上告知我。平静,没有痛彻心扉,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像当初死了小猫那样哭得惊天动地。只是,在上班路上的我,前路模糊,泪流不止。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姥姥竟哭到有了眼疾,哭到没了精神。谁能想到吵吵打打了一辈子,未曾好言好语说过话的一对冤家夫妻,一方走了,另一方竟伤心到如此境地。
刚回小城的时候,经常会在没有通知他们的情况下,过来看望两老。他们通常在别人家打纸牌,我就站在门前静静等待他们回来;他们熟悉的身影,总会在我的盼望下适时出现在院墙拐角处,然后笑颜满面。那些等待中,每个有意无意的抬眼间总会有一次见到姥爷的身影,那是一种会让人心头一喜的现身。
再次坐在姥姥家的门前,每当院墙拐角处出现庞珊身影时,都会有种姥爷回来了的错觉。但,抬眼间,总会伴着阵阵失落,他再也不会在我盼望的拐角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