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播下的种子已经开花,波斯菊、百日草、太阳花参差不齐的露着笑脸,在风中摇曳。我当初是把三种种子混在一起泼洒的,没想到开出花来却有杂乱无章的美。
之前移栽到阳台槽里的风信子和郁金香早已凋谢,风信子维持不到两周就全凋谢完了,估计温度太高;郁金香撑了一个多月也枯萎了;现成品只剩下四季玫瑰长出新枝嫩叶。
我把后来拿到的四个品种的种子混合着洒满了整条槽,此刻也长出了郁郁葱葱的绿苗。我不知道会开出什么花来,小剑当时也没有说,只能静待花开。
整个假期我都没有再出现在小剑的花圃之家,当孩子们回省城之后的第二天,便有感而发的在朋友圈分享了回小城这么久以来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脚印。我拍下了阳台这一隅发上了朋友圈,并配文:即使生活上了贼船,也要当个快乐的海贼王…
希望小剑明白,当面对无常的生活变故之时要乐观,也是鼓励自己不要放弃他。我在想,该以怎样的借口再出现在他面前?
网购的整套钓具终于到了,我在快递站点拆完包装,把它放在车尾箱直接驱车回了小城。我不打算询问他意见,我想直接拉他上车把他带到我姥爷以前常垂钓的海湾去钓鱼。
停好车走进院中,一位年纪与我相仿的女人以笑相迎的询问:“想买些什么品种的花卉?”
我认得他姐姐的模样,这个绝对不是他姐姐。心想:这个慈眉善目的齐肩短发女人会是谁?即使留着厚重的齐刘海遮掉了整个额头依然是这么好看。
我开口说:“之前买的花种有些开了,有些没开,但都长苗了,只是好奇,所以想来问问小剑当初配了哪些品种,我有拍了照片,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随后拿出手机想给她看照片。
“真是抱歉,能从枝叶辨认花的品种,要阿剑才有这本事,我辨认不了。”我惊讶于她对他的亲昵称呼,她也惊讶于我呼唤他的小名。我们都心照不宣的重新再审视一遍彼此。
“不好意思,有点冒昧,请问你是他的…?”我故意拉长了疑问,因为她看起来不是个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
“我是他老婆”她笑笑说,然后再补了一句“应该说是前妻。”
“他眼光真好,你这么好,他为什么会离婚呢?”我没有多想的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她回了我一个充满问号的表情,我自知失言,赶紧解释:“真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小剑初中时代的好朋友。”因为失联了多年,最近才回到家乡,我并不了解他的现状,这样问你真是唐突,抱歉抱歉。”
“哦,原来是你,幸会。”她似乎了然于心的点了一下头。
“难道你过去也是和我们同校的校友吗?”
“不是的,他是初三的时候转到我们班的插班生。”轮到我了然于心的点了一下头,她应该就是小静口中说的那位家住东街的美丽女孩。
“那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我初三就认识你了,而且还在街上见过你,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真是有缘,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离婚后他每年的今天都会一早就出门,天黑再回来,我每年的今天都会在这帮他守一天的家门。”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她似乎有点怀疑的看了一下我的脸。
“他奶奶走后,他就搬回这里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他从不过生日,他每到今天就会带好干粮出去海钓,到天黑才回来,也不许我们为他准备什么生日蛋糕之类。”
我忽然想起,我真的把他的生日都忘了,我只记得第一次参加他的生日晚会是在一个快要放暑假的前几天,现在暑假都过完了,但又突然想起今年润了四月,那确实是这段时间了。
“我还真的忘了今天是他生日,他以前是过生日的,后来为什么不过生日了?”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一起后就没有过过他的生日。”她似乎不愿意再往下谈。这时有个女孩拎着两个盒饭走进来叫了一声:“妈,可以开饭啰。”
这个女孩看起来比我女儿还要大几岁,这么说他比我结婚早,也比我离婚早…
“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我识趣而又落寞的离开了。
我又出现在了姥姥的家门前,姥爷走后姥姥的精神越加萎靡了,她再也不会去别人家打纸牌了,每天都是在院子中坐着晒太阳,有时喂喂鸡,捡捡门口的垃圾,只在家门前走动走动。看见我时眼睛会亮那么一会,每次都和我说着同样的话,关于我的小时候的话…
阳台里的未知花种也开花了,开得极其紧凑的紫红色、花瓣边缘有些泛白的是石竹;花瓣细长而密、像一个个粉色小圆球的是翠菊;一丛丛的像蝴蝶一样的紫蓝色花瓣是角堇;已爬出阳台外的白色喇叭花是矮牵牛,过去常常见到的是紫色或玫红色,白色的喇叭花真好看呀!
秋意渐浓,云层里涌现出一大片橙色彩霞,各型各状有序的分布着,像一座风景优美的城市。城市底端还有条很长的宽阔横线状,像河流一样蔓延开来,这明显就是藏在天空里的另一个世界。
人类真是渺小呀!以宇宙为参照物,无论是时间还是能量,人类连尘埃都算不上。但回归到人类本身,却也真实的感受到了沉重与漫长。而这漫长的人生必修课必然是孤独,而选修课才是爱情。
这半辈子算是辜负了自己,我的必修课与选修课都不及格,剩下的余生该如何虚度?我的余生里注定了只有亲情没有爱情了吗?
不,我不该放弃的,正如卡洛斯鲁依斯萨丰所说‘命运不会挨家挨户地敲门,必须自己去寻找’。
我一鼓作气从椅子上弹起来,找了个购物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拿了一盒黄油、两块牛排,一个洋葱、一些芹菜和几个不同颜色的灯笼椒装到购物袋里,关上冰箱门走出厨房,又折回厨房打开冰箱底层拿出一袋子手掌大的角虾,和一包牛筋丸,在客厅的展柜处拿了瓶红酒和开瓶器一并塞入购物袋,迅速下楼驱车回小城。
院中没人,我直接提着购物袋往厨房中走去,小剑正在厨房里下面条。他掉转头来看到我吓了一跳。
“我好饿,也还没吃饭。”
“我这里只有面条。”
“猜到了,你出去摘点枸杞叶给我吧。”我放下购物袋从里面拿出牛肉丸,牛排和大虾。
“面条都快熟了。”
“那正好,不用煮饭,留着当主食吧。”
他拿起一个菜篮子走向院子的角落去摘枸杞叶了,我的微笑难以抑制的浮在脸上。
我把面条倒出来过了冷河,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并洗干净这个煮面锅加了些清水继续开火煮水。他在旁边清洗枸杞叶,我找来刷子清洗一口锅底已生锈的铁炒锅。
“水开了,你把牛筋丸倒进去煮,丸子浮起来之后把枸杞叶倒进去,然后调味。”他无声无息的照做了。
我在气灶旁边与他并排而站,开火准备煎牛排。他手里端着枸杞叶,不自然的走远了些,他走到厨房门口站了一会。
香味渐渐在这个院子里弥漫开来,我肚子里已经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煮好牛筋丸枸杞叶汤之后端到院子石榴树下的一个小石墩上,又折回来去洗虾,切灯笼椒切芹菜切洋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