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乖巧地点了点头,听进去二哥的话了。
他们正说着,孙健带着厂办的车队主管徐师表走了进来。
看见李雪小鸟依人地站在李学武身边的模样,差点吓一跳,以为撞见什么事了呢。
在确定是李雪后,两人都笑了出来。
李雪被两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招呼了一声便小跑着离开了。
徐师表的眼神跟着李雪离开后才收了回来,嘴上跟李学武夸着李雪,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羡慕。
当初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关系做靠山,现在最少也得是个正处啊。
就这小姑娘,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办公室里的人。
他当然也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主要都是在说她在景副厂长和李学武之间的作用。
还不是凭借着关系走到前面去的嘛,很是为那些人所不公。
他自然也是觉得不公平,但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适合乱世喊一喊。
你再看现在,这才几年啊,小崽子要是没有背景,能在大街上耀武扬威的?
啥都别说了,嫉妒和羡慕只能说明他们的地位还不够高,岁月蹉跎的还不够。
等到了他这个年龄就什么都看开了。
李学武跟徐师表不是很熟悉,车队的事都是沙器之跟徐斯年说,下来他们安排。
这会儿看到他来了,有些诧异地站起身跟他握了握手。
徐师表得了李学武的握手,激动地说了来意:“领导,李主任给咱们下了工作通知,要给咱们厂领导解决一下用车问题”。
“哦,这是好事儿啊”
李学武笑了笑,示意他在对面坐。
徐师表能得李学武的握手就很满意了,哪里敢在李学武这里坐下汇报工作。
“领导的意思是,统一解决轿车的用车问题,我过来就是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是想要什么车型”
“我也有嘛?”
“不大合适吧”
李学武看了看徐师表,道:“不是给厂领导解决用车吗?”
“那个……解决用车名单里是有您的”
徐师表在李学武的问话中显得有些忐忑,又有些尴尬,一时实在是想不起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都知道李学武的级别问题,也都知道他现在不是厂领导,可现在谁敢说李学武不是厂领导?
你去问问那些分组正职,有谁敢说李学武比他们低一级的,又有谁敢说能领导李学武的。
李学武不换车,他们换起来也没底气呢。
所以,徐师表很鸡贼地先来了李学武这边问询,李学武答应换车,那其他人也就方便换车了。
可换车这件事就这么简单的嘛?
李学武不认为自己的级别到了坐轿车的时候,尤其是这个时期。
徐师表讲李怀德做主要换车,这件事可能是真的,但不一定就提到了自己。
而他所谓的名单也不知道出自谁的手,李学武怎么可能背这个锅。
待遇问题在机关单位一直都是特别敏感的话题,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嘛。
他有的,我没有,凭什么。
李学武不想知道其他副组长有没有换大轿车,问了就是陷阱,所以干脆拒绝掉。
当然了,徐师表既然来了,就得给他个正当的理由。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李学武看向徐师表说道:“我要经常出城,要去山上,轿车是不方便的”。
“还有”
当徐师表再要劝的时候,李学武又继续说道:“现在用的车在卫戍区那边做了备案了,车上的电台也方便我工作”。
“这……”
徐师表有些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劝说下去了。
李学武给的理由很正式,也很明确,这是工作需要,跟个人意愿没有关系的。
正是因为这种理由,才让他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吧”
李学武一句话便结束了这个话题,不再给他劝说的机会。
孙健送了徐师表出门,再回来的时候给李学武轻声汇报道:“我也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头”。
“嗯”
李学武只是轻声应了,并没有说什么。
现在孙健跟他靠拢,想的无非是杨凤山下去了,他在保卫处的位置尴尬了。
尤其是现在保卫组成立,权利都集中在了李学武的手里。
如果李学武对他不满意,那换人是迟早的。
这种权利集中的制度太可怕了,执行力也太高了,一个部门都是组长自己说了算,谁敢挑战他的权威。
至少现在的孙健胆寒的厉害,急于表达向组织靠拢的意思,不惜露出谄媚的表情。
李学武对这种奉承没什么意见,可也没什么偏爱,他只看重结果。
就算孙健天天如此,恶心的他自己都难受,能把工作做好他都无所谓。
孙建这边见李学武没什么反应,再次开口道:“用车问题是程副主任提出来的,具体是谁负责协调的不太清楚”。
李学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眼神中带着考问。
孙健目光一凛,立即站直了身子,道:“我去搞清楚”。
说着话已经转身往出走去,势必要把这件事做好的样子。
李学武眯了眯眼睛,最初他倒是没在意徐师表来这边询问的意图,听孙健说不知道是谁在协调,他立马警觉了起来。
程开元提车的事不算什么,可为啥负责具体事务的人要躲躲藏藏的。
你要说没有猫腻,鬼才信吧。
敲打孙健只是顺手的,这种敏感的事情,他都发现不对了还不去搞清楚,跟自己在这拉扯什么!
让马儿跑起来的办法就是抽他一鞭子,让他明白自觉性的道理。
“领导,您叫我”
沙器之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李学武正在思考,不由得出声询问。
李学武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羊城展览会的事,我说几条,你去找相关部门协调一下”。
现在轧钢厂机关正在大搬家,乱哄哄的,李学武就算是想叫人来开会都不知道要找谁。
而展览会的事又是李怀德特别关注的重点,不能拖。
昨天展览会的资格文件下发了,今天上午到的邀请函和参展材料。
李学武在看过之后,对比先前做的预案,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安排。
参展不是免费的,你得在有足够的级别资格时,还得缴纳1%成交额作为手续费。
这个手续费用作承办羊城展览贸易交流会所需经费,以及出口商品陈列馆扩充建馆经费,及常年经费。
千万别觉得这个年代1%费用没多少,也别觉得参展单位卖不出去多少钱。
按照去年展览会成交金额来推算,一次展览会议就能收获超过七百五十多万美元的毛利润。
国内缺钱吗?
不,不缺钱,国内的经济体系不是钱多钱少能衡量的,要看生产总值。
津巴布韦钱多,有毛用,擦屁股都嫌硬。
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需要才是当前最主要的发展矛盾。
等什么时候实现自行车购买自由了,也就到了钱是问题的时候了。
买副食品都需要票据呢,钱再多又有何用。
当然了,针对老百姓是没用,但对于工厂来说是有用的。
毕竟票据是限制老百姓购买所需的,而钱币是代表工厂生产能力的。
李学武心里核算着要缴纳的参展费用,自然是越多越好。
缴纳的越多,就代表这次成交商品的总价值越多,轧钢厂能获得计划生产外的订单,赚的可都是自己的。
缴纳的越多,也就代表轧钢厂转型的越成功,影响力越大,对以后参展和工作来说都是有利的。
所以他是不怕花钱的,给沙器之交代的布置和安排也都是敢下大价钱的。
这次去参加展览的工作人员少说也得有几十号人,如果加上早就准备好的筹备项目组,一定是要过百了。
李学武大笔一挥,要求后勤组给这次参展人员准备全套的工作服。
包括行政套装、表演服装,以及特殊场合所要用到的西服。
在工作服的订制中,要配备带有轧钢厂元素的胸卡,要有皮鞋、皮带、皮包。
男士要着短袖白衬衫,女士要穿过膝短裙。
胸口都要标记轧钢厂的标识印花,同时要给参会工作人员印制名片。
筹备项目组今天就已经出发去往羊城做准备了,他们要熟悉场地,安排住宿和一应后勤工作。
带队干部是苟自荣,在项目筹备工作上他有着丰富的经验。
津门那边做出了成绩,李学武对他很是看好。
同时,李学武也要求沙器之通知钢城贸易船队可以出发了,从钢城货运码头到羊城港,跟京城参展队伍相比,还不知道谁先到呢。
李学武这边刚安排完,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接听后知道,原来是李怀德打来的,询问关于经贸办管理中心主任的人选问题。
在会议上,李学武已经点了岑辅尧的名字,李怀德现在来电话,问的就是他确切的用意。
如果理由充分,那岑辅尧就要走马上任,开疆拓土去了。
“关于举荐岑副处长担当此任,我有以下几点考虑”
李学武拿着电话讲道:“首先,岑副处长的资历和年龄足以担当重任,钢城当前应以稳字为主”。
“其次,岑辅尧在后勤处多年,具备统筹兼顾的能力,拥有协调各部门的优秀经验,方便处理生产基地的管理难题”。
“最后,炼钢厂当前的组织结构不完整,正治生态缺乏自信,我还是建议委派一名有丰富组织经验的干部前去任职”。
沙器之站在一旁听着李学武讲电话,这三点他大概都能听得懂。
说的是原后勤处副处长岑辅尧去钢城任职的情况。
在轧钢厂组织结构调整中,岑辅尧是被拟任为经贸办钢城生产基地管理中心主任一职的。
但是,这仅仅是经贸办的职务,是轧钢厂赋予他的任务,并不是具体的工作。
岑辅尧要有所作为,是需要在炼钢厂,在生产基地中掌握一定话语权的。
现在李怀德来电话,问的就是关于这一步的安排。
李学武在电话中讲了三点,明确指向了炼钢厂有些人不值得信任,或者说,炼钢厂董文学需要他的支援。
李怀德不用翻译,听得懂李学武话外之音。
“说说看,怎么安排合适?”
“我的意见是安排岑辅尧同志同时担任炼钢厂管委会副主任一职,分管后勤和安全生产工作”。
李学武的话一说完,站在一旁的沙器之眉毛抬了抬。
现在炼钢厂负责此项工作的是杨宗芳副厂长吧?
如若这么安排,那岂不是说……
当然了,沙器之也不是耳目闭塞之人,前几天领导们去钢城,他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炼钢厂的班子不团结,出现了裂缝,让李学武很不高兴。
这种态度直接决定了接下来的干部调整和分工的安排问题。
都不用隔月,总共都没过去俩星期,你看着安排不就来了。
杨宗芳被解除了副厂长的权利,再失去分管工作,下一步他就等着董文学给他重新分工吧。
调一个干部过去,打一个干部下来,就是总厂对于不听话的分厂干部的雷霆手段。
尤其是杨宗芳在站队问题上态度极端任性,李怀德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李学武这边虽然压着火气,但对于他的不配合也是不耐烦了。
两人都在轧钢厂,自然不可能越过董文学直接对杨宗芳下狠手。
但在组织工作上,李学武一招就能让杨宗芳前功尽弃。
杨宗芳去炼钢的时候是李学武支持的,当时两人还处于很好的私交中。
但是,杨宗芳在董文学一事的做法上让李学武警觉了起来,甚至是反感于他。
喂不熟的白眼狼,留他何用。
让岑辅尧挂职生产基地管理中心主任,又兼任炼钢厂管委会副主任,分管后勤和安全,就是给炼钢厂的干部敲个警钟。
外放岑辅尧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李学武没有提及,那就是李怀德属意岑辅尧任职炼钢厂的。
当初张国祁出事,后勤处需要有人顶上的时候,他就想安排岑辅尧上位。
到最后也没成,是书记那边给影响了。
这一次组织结构大调整,岑辅尧被李怀德调整到了经贸办,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联合三产在京城,李怀德的眼皮子底下,用于德才合适。
而钢城山高水远,自然是用李怀德的人合适。
李怀德来这个电话是在问李学武的意见,也是在探究李学武的态度,进一步还有董文学的态度。
他现在需要李学武的支持,需要董文学的帮助,各方考虑,是要给出一个妥善的安排。
也许是几方纠缠让他焦头烂额了,态度缓和到了一定的地步。
就是一个副主任的位置,都要试探董文学和李学武的态度,可见他现在的位置也不好坐。
嘿!什么叫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李怀德在处理各方关系的时候还真是应了李学武的话去了。
下午吃过中午饭,还没到上班时间点儿呢,栗海洋便把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里也没说干啥,只是请李学武过去一趟。
李学武问是不是领导召见,栗海洋迟疑着也没给个准话。
他这边正寻思着发生了什么呢,想着栗海洋是不敢跟自己开玩笑的,便去了主办公楼。
刚一上三楼,都没到李怀德办公室呢,他就听着信儿了。
李怀德被打了!
而且是在三楼走廊里,当着好多人的面儿被打了一巴掌。
李学武打听了一下,动手的人叫聂小光,高中生。
一个高中生为啥来轧钢厂堵着走廊给了李怀德一巴掌?
因为聂小光的父亲叫聂成林,也就是聂副厂长的亲儿子。
好么,亲爹被停职审查,亲儿子立马就来报仇了。
李学武皱眉进了李怀德办公室便发现他脸上还真带着个巴掌印,可见这一巴掌打的实在是实诚。
李怀德的态度还算正常,并没有发火,更没有动怒。
见李学武进来只是摆了摆手,对着沙发那边被按着的年轻人示意了一下,让李学武带人走。
李学武顺着他的示意看向了沙发上坐着的年轻人。
寸头,方正脸,满脸的不屑和嘲讽,嘴唇上长着绒毛,一副二笔青年的模样。
李学武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也了解了他给李怀德一巴掌的动机。
当然了,聂小光这一巴掌打的不仅仅是李怀德的脸,还有李学武的屁股。
李怀德挨了打,可不就是影响到李学武这个保卫组第一副组长的工作了嘛,不是屁股是什么。
有人能在主办公楼行凶,说明保卫组的工作没做好,说明李学武这个负责人有过失,有责任。
李怀德虽然没生气,可也没表态。
这个时候,他当然还是不表态的好,生气更是会让他跌份掉价。
跟一个孩子,还是竞争对手的孩子,怎么都没有这个必要。
当然了,李怀德挨的这一巴掌绝对不亏,至少从这一刻开始,轧钢厂里没有人再说他什么了。
就是这份大度,也能让所有攻击他私德的人把嘴闭上了。
至于为啥让李学武来领人处理,而不是直接给聂成林打电话,这里面的讲究就太多了。
李学武点了点头,给沙发上按着聂小光肩膀的两人抬手示意了一下。
那两人看了李怀德一眼,都把手松开了。
聂小光倒是很豪横,歪着下巴,活动了一下肩膀,挑衅地看着李学武。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这二笔青年,抬了抬眉毛,问道:“用我给你上铐子嘛?”
“一人做事一人当!”
聂小光就像是街溜子一样,坐在那里看着李学武豪横道:“人是我打的,有种冲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