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以手按下段千钟的长剑,轻轻说道:
“千钟啊!你看这中军帐是议事之地,可不是那断案的公堂,你们中州的事务,我等外人也不便插手,依我看,此事暂且搁置,待联军凯旋,我等各自回治,再把此时查个清楚,若真是赵总兵行凶杀人,我相信江牧也会还你公道!在中军斗狠总有些不妥!”
聂川见段千钟不说话,便对江帆说道:
“临风!你中州的事务本不是我等外人该管的,但是我既然出来说话了,也希望你能卖我一个面子,此事一定彻查,还千钟一个公道!”
江帆依然犹豫,而段千钟却向聂川行了一揖道:
“聂牧好意,千钟心领,但此事无需再查,赵琛行凶杀人,自当偿命!我可以暂放此事,但我走出大帐之时,赵琛便是我段千钟一生死敌!”
言毕转身走向帐幔,走到帐门口时却突然停住,木然转身,满脸的墨水混合着血色更显阴鹜,段千钟背着阳光缓缓抬头,直勾勾的看向赵琛,那坚定的眼神中杀气四溢,让所有人不寒而栗,随即说道:
“你赵琛最好余生都在江牧身侧,否则我必让你身首异处!”
言毕便出了大帐留下众人,段千钟向来先做后说,尤其是亲眼目睹了段千钟挑程夺槊之后,任谁都明白他这句话的份量,不仅如此,段千钟虽是一个小城太守,但在军中的威望并不逊赵琛,而整个宗沧十五州身位显赫之人,半数都与其私交甚深,段千钟公然放言要杀赵琛,亦是说给天下人听。
段千钟出了大帐便差人等候戗效雷照他们告知回军之事,随后骑马出了大营追上石门城大军一并返回石门,而路上遇到从定城返回的唐影,带回了南楚给朝煦备的君莫笑。朝煦即便伤重,也坚持骑马,接过酒囊挂在马鞍上感叹道:
“这南楚年纪不大,做事却极为讲究,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也不无道理!”
而身侧的段千钟说道:
“南楚少年老成也是与其经历有关!世人都说他是:十九载历尽一生苦逆,廿一城难寄半颗寒心!”
段千钟见朝煦不解,继续说道:
“南楚原不叫南楚,真实名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据说从小就父母双亡,五岁便带着自己的妹妹沿街乞讨,与野狗争食,天地为庐。本来并州这样的的富庶之地也不会饿死人,但宗顺十二年,南楚也刚好十二岁,胡羌犯边,若在平时也不过疥藓之患,但胡羌前五年水草丰茂,兵壮马肥,燕垒又新任并州总兵,致边事屡屡失利,打了两年先后丢失黔江、金堰、五陵三城,并州税赋连年加重,民怨沸腾,匪患四起,继而州库空虚,当年元正又失沭邺,也是沭邺沦陷那天,宗顺十四年的元正,并州下了一场大雪,风卷白练,积厚漫窗,十四岁的南楚抱着妹妹一夜未睡,但终究没能把她留在自己怀里,路过的南氏家主南怀煜见其可怜,出钱安葬其妹并收其为家仆,取名南楚,赐字扶风,意为不惑植楚,以扶古稀!而南怀煜并无子嗣,仅一独女绕膝,名唤南风,扶风之字可见厚望更甚,南楚天资聪慧,仅用两年时间便学会了识字,翻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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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府的书房,而那年南楚十六,丰神俊朗,文武双全。南风也是十六,亭亭玉立,温婉动人。少年英才,美人如玉,自是情愫暗生。南怀煜却将南楚送去皓天书院研习文韬武略,承诺南楚将来建功立业便将南风许之。
想来也是,南氏家族显赫,即便南怀煜偏爱南楚,也无法将独女许配给一个家仆,想要得到南氏其他旁系支持,南楚必须要建功立业,方能配上南风的显赫家世。
但天不遂人愿,宗顺十九年,沭邺沦陷已过三载,此时又失泉城,总兵燕垒被胡羌擒杀,逼迫并州牧燕政议和纳贡,而并州的税赋经过三年叠加已是民不聊生,经过此事,并州匪患更加严重,两三千人的山头如春笋林立,连并州府芒夏城也深受其扰,也是那年,一波山贼潜入城内闯入南府,杀尽府中之人,尽取财帛,与那些财帛一起带走的,还有南怀煜那倾国倾城的独女南风。
远在桓州求学的南楚获悉此事,火速赶回南府,而目之所及,仅剩破败不堪的庭院,和一地绛红,昔日言笑再无!十九岁的南楚已不似当年那样只会嚎啕大哭,未在南府做一刻停留,只身拦住燕政归城车驾,以收回胡羌五城外加胡羌首领人头作为交换借兵五百,随后剿灭了三千人的山贼尽数坑杀,而南楚找到的南风,也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手脚八筋皆被挑断,神志惊悸恍惚,只是求着来人杀掉自己,南楚又如何下得去手!
报仇之后的南楚也兑现了承诺,提总兵印后,九个月便收回胡羌强占的五座城池,胡羌多次请降皆被南楚拒绝,随后率军直取胡羌圣地吉满,杀其满朝,首领察木托遁逃,全程所用兵力仅不足六万,南楚削敌首三万筑七层京观,置酒焚香,以告天地,议和条款尽数作废。而此时燕政给胡羌准备的第一次岁贡还未凑齐,接到战报的燕政拍案大喜,直接登上城楼放声高歌,命全州三年不税。而南楚命裴升领兵一千追击胡羌首领察木托,亲率大军折返,三个月便平定并州匪患,而裴升也不辱使命,飞驰八千里追至弱水,终于擒获察木托,削其首级,挂于鞍上驰回芒夏,燕政见果心切,特许裴升骑马入殿,当日的东君殿,置酒万坛,裴升驰马而入,鞍上的敌首尤在滴血!南楚仅用一年时间便实现了对燕政的承诺,收五城之耻,献敌酋首于殿!当日,千杯不倒的燕政喝了个酩酊大醉,直言平生未曾有过一次如此扬眉吐气!而南楚刚及弱冠,一跃成名,坐稳了并州总兵之位。镇守边陲以来,胡羌从不敢西向饮马!”
朝煦听了段千钟的叙述,对南楚更多了几分敬意,惋惜道:
“不惑植楚,以扶古稀!如今木已亭亭,却无人可扶,至亲三人,不及弱冠就尽数逝去,孑然一身,再无暖语。南楚所承之苦,的确匪夷所思!如此打击,尤能行止理智,可见其心性也远超常人!”
段千钟说道:
“南楚心性如此也与那些愁苦有关,所以他对于朋友也格外看重,这是他的优点,但也是他的弱点,将来或会因此而折锋伤己!”
朝煦闻听不禁苦笑,他也明白,段千钟是在评价南楚不错,却也是在说朝煦,因为两人都明白,若遗剑案中朝煦不顾与江远的同窗情谊,以剑直取江远,要挟赵琛,必然使赵琛投鼠忌器,穆云霁也不会因此而死,但朝煦却是高估了两人的情谊,也低估了赵琛的杀人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