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没顾上找她,江铭早上醒来就心神不宁的,生怕她钻牛角尖又缩回壳子里。
令他意外的是,小丫头不仅没打退堂鼓,还照旧捧着他,早餐时贴心地帮他剥鸡蛋,吃完饭又主动帮他打包行李,高铁上看电影还分享一只耳机给他。
江铭心里松了口气,狐狸尾巴忍不住又翘了起来,变着法地让苏荷为动心思。
静下来想一想,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
像小孩吃糖一样,尝到了甜头,就舍不得那滋味了。
把她送回来,公事公办地交代她几件事,他便去往江氏了。
苏荷之所以没事人一样,重拾信心,倒不是她心胸宽大。
她抱着被子想了半夜,悲哀地认清一个事实,她现在于他,完全是从负数开始。
两人在一起时,她几乎是被动接受宠爱的一方,随心所欲,对二人的感情鲜少做出什么努力。
分手时,也没给他一个信服的理由。想想当时的情景,她闹分手,不占情不占理,可谓是大失品格。
让他完全放心芥蒂接受她,确实需要一些时间。
这样的认知,让她不得不放下自尊、面对现实。
像是因果报应一样,如今,她才真实地感受到,追求一个排斥自己的人,过程多么艰难。
君悦府的改装工程,基本已经结束,卫浴、灯具、壁纸之类的,可以由商家代劳。
苏荷利落地师傅们结了尾款,又找了保洁公司,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江铭一到z市就如人间蒸发一样,像是终于摆脱了监管责任似的,对她不闻不问。
向他报备君悦府的装修进度,爱答不理的,给他发消息,更是石沉大海,偶尔回她一次,也是惜字如金。
张文说公司忙,她相信。
但是,某人不想理她,也是真的。
应他的要求,她两天去一次他租住的酒店,把他换下的衣服送去干洗,这天赶得巧,去酒店拿衣服的时候,他也在。
她考虑着快到晚饭时间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他一句“不饿”,把她打发了。
苏荷郁闷,他一身灰色亚麻家居服,不像晚上有应酬的样子,明摆着不想和她一起吃饭。
“那你陪我去趟君悦府,我在网上订了两套立柱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快递放在物业了,我搬不动。”
“装修师傅呢?”江铭怀疑她的动机。
“装修师傅们的工程两天前就结束了,现在剩下的都是软装,商家的工作人员只负责安装自己产品,没有额外服务。”
苏荷说的不完全是假话。
反正求别人帮忙是求,求他也是求,自然要找他了。
“要是见不到我,那些东西就准备扔物业了?”
苏荷给他戴高帽,“我也是想请你顺便去视察一下我的工作。”
“虚伪。”
嘴上嫌弃,到底是关了电视,去玄关换鞋了。
苏荷抿唇偷乐,狗腿地跑到前面,给他拿出运动鞋,递到脚边。
江铭眉头微拧,把她扯到一边,自己换上鞋子。
苏荷以为他嫌弃自己,不在意地笑了笑,帮他带上车钥匙。
江铭看到,随口问了句,“没开车?”
从她家到这里,距离不近。
“坐上驾驶座,有点害怕。”
江铭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几个月的功夫,房子面貌大改观。
她发给他的照片,他有看到,不过,没有置身其中感受到的冲击强烈。
一进门,简约的北欧气息扑面而来,这里俨然成了一座欧式宅院。
楼下的壁纸基本贴完了,采用的是同一款纯色编织纹样式,不同区域,只在颜色上有所差别。
她偏爱暖色系,青春洋气,又不浮夸,既不扎眼,也能很好地融合家具的色彩。
各种家居用品选的也很用心,虽不尽完善,但已经能感受到“温馨”二字。
江铭从楼上下来,见她背靠着沙发,趴在深棕色椭圆矮几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瘦削单薄的身子随性地盘坐在地毯上,良好的书写姿势,露出漂亮的肩颈线条。
宽松的浅紫色毛衣搭配蓝色牛仔裤,装扮朴素简单,反而更加凸显她本身干净温婉的气质。
收回遐思,路过她身边时,朝矮几上看了一眼,又在捯饬账目。
“你发不了财。”
“我的职业,发财等于坐牢。”苏荷头也没抬,对着笔记本上的账单,用手机加加减减,“你应该庆幸有我这样严谨细致的员工。”
江铭在湖水蓝布艺沙发上坐下,语气淡淡的,“像你这样没有预算观念的员工,我应该立刻开除。”
“你这样的老板太难伺候了。明着告诉我不用在意预算,现在又嫌我花钱多。”苏荷哀怨地看他一眼,挥了挥手里的记事本,“先不要和讲话,影响我核账。”
她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一边碎碎念,一边在手机计算器上输入数字,手指有序地随着记事本上记录的数字移动,生怕算漏、算重,像个呆板的小会计。
江铭嘴角勾了勾,倒是没再打扰她。
苏荷速度很快,把确认收货的订单全部入账,加上之前结算的账目,给他报了一个数字,将记事本推到他面前,自己也跟着挪到他脚边。
她的账目清楚细致,一目了然,江铭无聊地翻了几页,“只给工人500块红包?”
“500块不少了。”他们加班的时日,她有按双倍工资支付报酬。
那500元是答谢他们施工期间,对她的关照。许多体力活,虽然不是他们的分内事,但是,他们经常搭手帮忙。她不在z市的那几天,他们也很尽心地帮她处理接货、验货之类的事。
“卖苦力的人,赚钱不容易。”江铭眉宇清淡,语气却很认真,“他们活儿干得不错,应该多包些红包。”
菩萨心肠、阎王长相,说的就是他。
苏荷双手托腮,望着他的眼神满是倾慕,“等装修结束,我是不是也有大红包拿?”
江铭合上笔记本,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是劳务抵债,有罚没赏。”
苏荷捂着脑袋装痛,“我脑袋有伤呢。”
“少碰瓷。”他根本没用力,而且,避开了她受伤的地方,“脑袋有窟窿,也该长严实了。”
“这里没长好呢。”苏荷仰着下巴,给他看脸颊那处被玻璃硌到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j市出发前一夜泡温泉沾到水的缘故,有点发炎,去医院开了药,每天涂着,伤口没再泛红,只是,长得比较慢,爸妈回国之前,肯定好不了。
那么显眼的位置,不用她提醒,他也看得到,“阿文给的药,用了么?”
按理说,伤口应该开始结痂了。
“用着的,”苏荷娇俏地看着他,“那是什么药啊?”
其实,她已经在网上搜过,那个药膏常用于美容手术后,可以促进细胞增长,加快伤口愈合。
江铭不上她的当,“毒药。”
“没意思。”苏荷白他一眼,把摆了一地的物件,楼上楼下规整到不同的地方。
剩下两个大家伙,自然要交给他处理。
两套镂空窗格纹立柱灯,白色的,用于楼下客厅,黑色的,放在楼上主卧套房里的小客厅。
苏荷拉上厚重的窗帘,“试试看,光线很暖。”
江铭按了一下灯顶的开关,立柱灯放置的位置,光线照到沙发和茶几,不影响视物,又不会太亮,光源的色调正如她所言,很暖,很暖。
“这样的小东小西,还差多少?”
“不好说呀,现在是紧着必需品添置,其他一些可有可无的装饰摆件,等你入住以后,自己添置吧。毕竟这是你的家,里面的摆件装饰,不仅要好看,更重要的,是合你心意。”
“我哪有闲工夫整这些,你看着办。对了,运动房的器械太少,腹肌板、拉力器都要有。”
干脆在家开个健身馆得了,苏荷腹诽,脑筋一转,笑道,“我不懂那些,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店里看看?”
“也好。”
他报了一个品牌,苏荷在导航里搜索它的专卖店,选了路程较近的一家,他们便驱车前往了。
苏荷对那些大铁块一窍不通,江铭却是半个内行,很效率地订下了他要的机器。
结账的时候,她发现单据里有一整的套瑜伽设备,“这个……”
江铭催她刷卡,依旧是酷酷拽拽的样子,“房子早晚会有女主人。”
“真贴心。”苏荷抿唇偷笑。
“不一定是你,乐什么。”
凉凉的声音响在头顶,苏荷眼睛里有星星,“不一定是我,也就是可能是我。”
“自以为是。”江铭泼她冷水,去外面抽烟了。
苏荷留了收货地址,发现收银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而且,很熟悉……像极了l市医院同病房的大姐知道她是他“小秘”时的眼神。
无奈地笑了笑,从他们刚才的对话判断,她确实像个急于上位的拜金女。
不过,以他的身价,她对他穷追不舍,倒也很难让人相信,她是是为了爱情呢。
确认过送货时间,店员热情地把她送到门口。
在迈巴赫旁吸烟的灰色身影十分显眼,苏荷小碎步跑过去,摘下他嘴里叼着的烟,丢到地上碾灭,“老烟枪。”
“没规矩。”江铭斥她一句,手指在车钥匙上按了一下,拉开车门上了车。
苏荷吐了吐舌头,跟着跳上副驾驶,跟他商量,“找个地方吃饭吧?不吃晚饭对胃不好。”
“知道你惜命。”江铭阴阳怪气,“吃什么?”
苏荷不跟他计较,“国槐街有家老式鸡汤米线,味道鲜美,用料清淡健康,不用担心调料会让伤口留疤。”
江铭看着后视镜倒车,不在意的口吻道,“我才不管你留不留疤的。”
苏荷自顾自地打开收音机听广播,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不饿”的某人,一大碗米线吃得干干净净,苏荷为了追上他的速度,吃出一身汗,走出小店还在不停地扇风,“好吃吗?”
“唔。送你回家?”
吃饱喝足,他的语气不那么冷淡了,苏荷想,这大概便是吃人嘴短,摇了摇头,还不到九点,她还想再和他待一会儿。
“家里冰箱空了,你陪我去趟超市吧?”
“菜都不新鲜了,去什么超市。”
温柔不过三秒钟,苏荷闷闷地“哦”了一声,随他去马路对面取车。
摩托车特有的沉闷笛声划破寂静的街道,她下意识地抬头,只看到一阵黑夜闪过,腰上突然一紧,身体撞进一副温暖坚硬的胸膛。
淡淡的古龙水香混合着烟草味,沁入鼻间,熟悉的味道令人眷恋。
恍神间,环在她腰上的大手突然松开了她,摩托车卷起的风似乎还在空中游荡,苏荷搓了搓胳膊,“谢谢。”
“头昂得高高的,垂头缩脑做什么。”
他的脸色寒凉如冰,苏荷吞了吞口水,指着对面的指示灯,弱弱地道,“那辆车闯红灯。”
言外之意,差点被撞到,不是她的错。
江铭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往对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