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忙到深夜,大家才各自回去,这其中包括无功而返的闻训洋。
办出院手续时,医生说,再休养两个月,所以我也没回学校。我这些日子都是在拍摄场地度过的。宁虚果然如我所料,对整体布局的设计,大刀阔斧,改动很大。
但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动内容方面。
痛斥空降兵这玩意儿,也只有在网络上异常激进,众网民愤慨怒骂,怒不可遏;现实有时候荒诞离奇,骂得最厉害的,反而是谄媚得最狠的。
辛钰大概是栏目组中最瞧不起宁虚的人物,可她对宁虚嘘寒问暖,谄媚巴结,种种不可思议,已经不是我能形容的。宁虚也很享受这种奉承。他有背景,有流量,而且有点儿茶茶罐罐的才华——宁虚就着辛钰的手喝了两口矿泉水,朝我点下头。“你要喝水吗?”他问我。
我看他们那样,当然说不要。
宁虚笑了一下,扔了一瓶矿泉水给我。我接过手,摇摇头,随手搁在地上,然后抄起保温杯,拧开,里面泡着枸杞黄芪。
“我老了。”我淡定地说。
宁虚:“……”
辛钰:“……”
大概看我还算半个伤患吧,所以他们没怎么难为我,都说也是,大冬天喝冰水不好。“我是习惯了。”宁虚说,“喝冰水爽快!”他从辛钰的手里接过矿泉水瓶,又喝了一口。
于是他爽快了,辛钰不爽快了。
“你老师不管你了?”她问我道。
“他有那么多学生,总不能只管我一个吧。”我轻描淡写地说,“他得要回去传授那些学生知识,方便他们升学考试,光宗耀祖,他会是许多学生的好老师。”可惜不是我的。
“如果可以,你还是读书吧……”辛钰有些迟疑。女人劝别人读书起来,简直和男人劝女人从良一样,有种天然的笃定感。然而她并不知道我的焦虑,我的痛苦。
如果我不迅速找到程晴。
那我来到这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我说,我家里穷,你能不能一直赞助我上大学?”接着我问辛钰。
“……啊。”辛钰脸上现出肉眼见的尴尬,她琢磨了一下,又揣度别人的用意,“我手头没那么多钱,不行你找民政部门——这样吧,我帮你问问,看台里能不能做个宣传,给你捐点钱……”
“不用了。”我说。
“抱歉啊,非常不好意思,我刚走上工作岗位,还有水电房租,工资不是很高……”辛钰含混地说。
“没事。”我说。
“我特别不好意思!”
“真不用,我家不穷。”我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
宁虚扑哧一声,把喝到口的矿泉水给喷出去了。他连连咳嗽,然后用袖子捂住嘴。
这时候丁惠一路小跑过来,她小脸跑得红红的,气喘吁吁,看上去很开心。“窦老师叫我过来问问,彩排是不是能开始了?”她从嘴里呵出一阵白雾。
听到她的话,宁虚和辛钰齐齐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到丁惠欢欢喜喜过来,辛钰心里很是一股复杂的滋味。按理说,她不该嫉妒她,她比她优秀得多。而且,丁恵是振烨临时安插过来的,不像辛钰,实实在在,真金实银,编制内的。可微妙的,辛珏对丁惠有点不高兴。
“是吗?窦老师叫你来?”辛钰懒洋洋说。
“是啊!”丁惠欢欢喜喜。
“要不我们过去?”辛钰听罢,回头招呼宁虚,宁虚没回话,反而看向我。
“……那就走?”我说。
我放下保温杯,几人点点头,我们便一起过去了。其实我挺不乐意跑到风口,那边风太大了,很冷。主持人工作的地方在一处高台子上,离湖面很近。站在那里,能够看到湖面波光粼粼,还有远处树林的一片金黄。
辛钰一眼望见风景,很是开心,三步并两步登上,往栏杆上一俯,回过头,扭过身,把手机给丁惠,叫她帮忙拍照。丁恵拍了几张,她又选了几张,然后发在朋友圈里。她懒洋洋靠在栏杆上,歪着头,故弄风情。这要是没见过世面的小男生看到了,心里肯定想,老美了呀!
“来看!来看!”辛钰招手,“好看吗?”宁虚和丁惠都说好看,大概率宁虚说女人,丁惠说风景。
我说,太冷了,我得要找个柱子避避风。
辛珏还想说什么,正巧这时候老王和道具组的员工拎着大袋小袋的汤汤水水,给我们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