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幕的同学。”妈妈回答。
“中学的,还是小学的?”大姨又问。
“都是。”我随口答道,“小学、初中,都是一个学校的。”其实我们读书都那一片区的,小学是那几个,中学也是,估计高中得好点,但也能遇到熟知的。“那可真有缘哦!”大姨笑着说。
“恩恩。”我随口应答道。
我有些敷衍,但显然大姨没意识到,她又问了几句话,算是拉近家常。说白了,无非还是那几句“你一个人来的?”、“和爸爸妈妈来?”、“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哦,来烧香的啊?”、“求的什么事?”、“学习成绩怎么样?”当知道穆雪成绩优秀后,大姨忽然换了种眼神,目光也柔和了,脸上颔骨的棱角也不那么犀利了。
她说道:“我们家张幕没有欺负过你吧?如果他欺负你,你可要跟我们说,我们一定好好教育他,给你出气!”
我:“……”
我哪里像是会欺负女生的人啊?
妈妈也在旁辩解。“我们家两个孩子都不是打闹的个性。”妈妈说。大姨听了,想了又想,不住点头:“也是!我们家的人,虽然看上去不太有出息,但都蛮好的,不是那种惯会害人的那种,哎呀,那种人太可恨了!可见家庭教育很重要啊!”
她自言自语,又赔笑道:“看我在这站着说这么多,真傻!唉,姑娘,旁边有长廊,坐坐吧!”
她说一句,穆雪笑着应了一句。
等我们挪到长廊前,我对穆雪悄悄地说:“听烦了吧!”
穆雪摇摇头:“没有。我知道,你不是会欺负弱者的人,她不过把事实,又说了一遍罢了。”
说罢,笑了一下,如同昙花乍放,我禁不住看呆了。
“我是陪我姥姥来的,你是与你妈妈来的呀!”穆雪浑似不在意,又说道。
“没错。”我缓缓心神,说。
“为的什么缘故?”她问道。
于是我把爷爷和表哥的事简短地说了一下。可与老王对摄制棚的吐槽就没有多说了。虽然王明后说,他今天会来,但是我仍然没见到他人。
穆雪听着我的话,又是蹙眉,又是摇头,又是微笑,后来不知道想起什么,竟然生生怔住了。然后我又问她什么情况。
她小声说道:“我姥姥只有两个孩子,我妈妈和我舅舅。我这舅舅至今未婚,前不久认得一个女的……”
她说话既温柔又亲切,悦耳之极。
听她说话,什么内容都不要紧,仿佛一开口,便是陡然转暖,冬去春来,我连忙将头撇开。只见寺庙仿佛刮了一股邪风,瞬间乌云盖顶。苍翠的松柏不断摇曳,寺庙内红柱黄瓦,金像藻井也昏暗了。化纸烛的铁鼎烟雾缭绕,盘旋上升,直上天际;刺鼻檀香灰尘扑面而来。那黄纸炭化成细薄长条的白灰,纸烛不住流下滚烫的红泪。
长廊旁是一株香楠,树冠上是乌压压的乌云,忽然电光一闪,猛地丢下几滴雨点子,天空阴郁无匹。
穆雪愣了一下,原先说的话也止住了,忍不住抬头向上望。
大姨见着了,反应迅捷,嚷嚷道:“下雨了,别站在雨里,免得被雨淋湿了,到时候生病了,自己难受不说,还让爸妈担心!”
穆雪客气地应了一声。
她走过去,站在长廊下,原先的话题被打断了,一时半会接不回来,只能微笑。
我轻轻靠拢,准备说几句话。就听大姨张口,找我絮叨:“哎呀,你也别乱走,我有几句话跟你说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啊,别的也不求,只盼你们儿孙辈勤恳学习,平安健康,你外公这几年身体不好……唉,不和你提了!你们这些小孩子家家也别管那么多,专心读书,把心思都放在念书上,就算对得起你爸爸和妈妈了。”
她絮叨一句,叹一口气,望着积攒在滴水瓦的雨水滴溜溜滑落,忽然又是长叹一声:“有的东西我们也不是很懂,不过白活一场,是对是错都很难说,好在上头有菩萨,好坏都看着,心中有数呢!”
说完闷闷不乐,我见她神情郁郁,也不打搅她。我大姨当初放弃学业也是社会风气影响,当时许多报刊杂志都是这么鼓励的,有很多类似大姐为己付出,弟妹感激终生、恩情难以磨灭的报道。
后来我出生,也就是我小姨成家后,风气就变了。大体媒体上宣扬的,都是各家过各家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道理自然让她利益受损,她也就多有怨恨。
有些过往云烟,我也不好评说,所以我也不愿意和她家多有牵连。听她絮叨几句,已是心中不快,见她发怔,便往后退了一步。
这廊外雨水冲刷,芭蕉墨绿,长廊内部虽未粘惹水珠,但地面上洇成湿漉漉一团,我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撞到穆雪身上,她呀地一叫,显然惊慌失措。
不待我道歉,石阶下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靠!下这么大雨干什么?法海镇住雷峰塔,这水漫金山寺了啊!张幕你傻待在上面干什么?帮把手,接应御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