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琛跟我们讲了个故事,吓了我们一跳。
原来前不久钱明伟搞了一个大事,他听说有个小孩离家出走,特意把这孩子关在一家酒店里,逼迫他交代些故事,想整一出“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新闻。哪知道,这孩子翻窗户逃跑时摔死了。
刘琛含糊道:“华晨知道了,他就从新闻组调到影视评论栏目了。”
我:“……”
老王:“……”
不是?
这都没开除?
还调影视评论栏目?
这年头影视评论栏目这么不受待见?!
我心里如同奔跑过几只草泥马。
我知道,哪一家电视台,新闻栏目都是亲娘养的,但没想到,影评栏目成了问题人员的豢养地啊!
“没事,没问题的,也做不出影评!”老王也不知道在宽慰谁。
“……”
“还有呢?为什么他不进局子?”王明后问。
“这不是没证据吗?”刘琛说。
“……”
刘琛忽然又同情地望向我们:“今后他就要跟你们打招呼了。”
“啊?”老王发傻。
“不是说了吗?他要去做影评了。”刘琛说,“听说你们最近有电影要上映吧?”
王明后暴跳而起,狂躁地骂了一声。
我也望向落地窗下端的风云变动。
交警已经来了,听着双方辩解。只见钱明伟苍白着脸,一手捂着脸,额头上粘着些许血迹。忽然,乌云散去,阳光四射,玻璃窗几乎被反射得看不清楼下的波动,只能折射出餐厅内若隐若现的景物。
点映当日,不少影评家入场。
江老爷子负责咱们的宣发。他认识很多人,那些情报敏锐的、赶风潮的,很多都收受了好处。不多时,影院内坐满了男男女女。
“还请诸位美言几句,笔下留情!”江老爷子蹒跚着脚步,踏着布鞋,摇摇晃晃踱步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手腕上套着一串黄花松佛珠,随着摇摆,哗啦啦响了几声。他张口假笑,露出一口白花花的假牙。
他年岁已大,但身子骨还能说硬朗。他身躯略带瘦癯,露出根根骨节分明的关节,瞳仁浑浊泛黄了,不太看得清物品,所以总喜欢眯着眼看人,下巴颏上零散着几缕泛黄的如同狐狸皮毛的胡须。
他陪同吴处儒而来,进了大厅,就朝大伙儿拱拱手,一身布衣如同架在竹竿上的帆布,似乎下一秒就有股邪风要卷入放映厅,将它揭起。
华晨的一位老员工见了,立马伸出手,迎了上去,两双手紧紧握在一处。“哈哈,我可丑话说到前头,事实怎样,我就怎样写啊!”来人是华晨的一位专业影评人士,从业二十年了。
他这话给认真负责的年轻人打了一剂鸡血,他们情绪激动,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
“好说好说,还请手下留情,高抬贵手!”江老爷子客气地说。
双方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玩笑归玩笑,可影评该怎么写,在没放映前就已经盖棺定论了。
放映厅座位原先三三两两谈话的影评人见江老爷子进来,全部闭上嘴巴,沉默几秒钟后,又爆发起稍微大一点的讨论声。接着,出乎这些年轻人意料的,各种奉承话此起彼伏。
“不会差的,老爷子您在圈内多少年?眼光还不毒辣吗?”有人率先起哄。
“老爷子说什么笑话,我们肯定帮衬着,我相信这部电影一定不会辜负众望的!”
“预祝票房高涨,影片大火啊!”
“……”
奉承声此起彼伏,这些都是平时没太多的机会,巴结江老爷子的。
众人七嘴八舌,周遭不一会儿荡起欢快的声音,有几位女影评人似乎瞧不起这气氛,做作地把手遮住脸颊,侧着头看这边寒暄。一些年轻人目瞪口呆,心中恼怒,心想:“难怪你们比不上华晨的呢!就这素质!”
他们哪里清楚这背后的风云?更不曾知道,这种欢聚一堂、言笑晏晏的风气,在圈内难得一见。大多数小制片商上映时,各评论人员板着个脸,挑三拣四,只为附赠的一些礼品。
钱明伟也坐在人群中,他的额头还贴着纱布,因而显得鼻孔很大。他不屑四下张望,一只手在怀中不断摩挲,然后慢慢地摸索出一块帕子,将它捂在鼻子上,揩了揩。
“钱先生。”旁边的一位年轻人见后,连忙翻过皮包,递给他一包纸巾。
钱明伟轻轻伸出左手,避嫌般推拒了。他右手一把拉下覆在面上的手帕,堆笑道:“不用,不用,谢谢你。”
“啊?哦!”那年轻人一愣,也把手缩回去了。这年轻人叫做戴曦,是理工学院计算机系研究生,之前华晨电视台要成立个计算机办公室,就把他应聘过来了。不料后面因为种种诸如审批资金等问题,这部门被缩减裁掉了,因而他各部门转来转去,最后被推到影视部门搞评论研究。
这两人先前起过冲突,但此时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钱明伟笑了一下,继续用手帕捂着脸,偏头跟戴曦说道:“手帕环保!”戴曦点点头。钱明伟又道:“那些人说一套做一套,口口声声说环保,却大肆污染,我瞧不起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