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田卜拿针灸慢慢引着头发穿过伤口缝合时,指甲不停碰到伤兵的伤口。
“田卜。”
李孟羲神情严肃的叫到。
缝合伤口是个很谨慎微小的工作,卜很投入,没注意到李孟羲前来,李孟羲这么一出声,吓了田卜一跳。
卜转头看来。
“卜,你手洗过了吗?”李孟羲皱眉。
“洗……洗过了。”卜不明所以。
李孟羲张了张嘴,他不知该往下咋个解释了。
得解释,为什么得洗了手,再用酒精消毒,这消毒,又是个怎样的原理。
“卜,你先把重伤员料理好了,一会儿过来下。”
李孟羲说着。
卜点头,继续缝合伤口去了。
待卜用头发把伤兵的伤口缝完,他停手,去找李孟羲了。
剩下的没有重伤员了,重伤员在攻城下来,抬过来之后,半个时辰之内,救不了的重伤员,死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全是能救一下的。
卜来,李孟羲认真的看着他。
挠头思考了一下,李孟羲整理了下思路,认真的说到。
“卜。我也懂医术。我把我所学的医术,教给你,且细听。”
卜闻言,神色一肃,后退半步,朝李孟羲拱手一礼。
“你即是军医,较他人更懂医理,即如此,我就跟你说说,为何烈酒能治金创伤,其道理何在。
其实啊,不只烈酒,盐水亦可。
为何酒水盐水这两物有用?
只因这两物,能杀活也。
金创致死,何以至死?
一者,刀枪箭弩伤及脏器,脏器残损,无力回天。
二者,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甚,油尽而灯枯。
三者,伤虽不重,失血不多,但感疫病而死。
然,何为疫病?
某说,疫病为活物,不妨称之为疫虫。
君可见,肉食放于冬日,月余不腐,而于夏日,一日即坏。为何?
可以草木类之。
春夏草木疯长,冬日草木蔫伏,活物亦然,疫虫依然。
世间疫病,皆因疫虫,此疫虫,微如发丝之百一,细如尘埃,人眼不可见之。
何以冬日肉食不腐?
盖因,疫虫本遍布天地之间,蕴蕴大气之中,疫虫随气而流,落于肉食之上,肉食尽被其坏矣。冬日天寒地冷,疫虫难活,故肉食可存月余。
即天地之间遍布疫虫,若人无事,人之皮肤如同甲胄,隔绝邪秽。
而金创之伤,使皮肉外露,疫虫小如麦芒,轻如浮尘,随气而动,疫虫落伤口之上,繁衍滋生。
于肉食,肉食腐坏;于人体,人体衰逝。
故,何以用酒水、盐水、清洗创口?
军医可曾见腌肉?用盐腌肉,肉可保存数月。
为何?盐份杀水,不利疫虫。
酒亦如此。
我称之为,烈酒、盐水杀菌清创之法。”
李孟羲没说细胞,没说病毒,细菌什么的。
用了汉代人更能理解的说法,创造了一个疫虫的概念,把感染的成因及原理说给了军医听。
军医听懂没听懂不知道,反正李孟羲说的口干舌燥。
军医卜听的似懂非懂,目瞪口呆。
他大致听李孟羲的意思是,酒和盐能防肉食不腐,所以,能防疫虫。
军医思考了好一会儿,朝李孟羲拱手一礼,“军师之言,。就算如此,疫病皆因疫虫起,就算用酒冲洗有用,可疫虫随气而动,今日冲洗,明日疫虫又落,又有何用?”
“所以,我问你,我见你给伤兵伤口缠了麻布,为何如此?”李孟羲笑问。
“防止流血。”卜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非也!”李孟羲笑了,“神农本草我虽未读过,但我知,麻布非药材也!麻布无有止血之效。”
“麻布包扎创口确实有用,其作用在于——隔绝外界,使疫虫少落创口。”
“这……若疫虫随气而流,麻布多孔,不能阻气,怎可尽挡?”卜犹豫的反驳。
这家伙不懂什么叫概率的吗?
麻布肯定不能把细菌全当外边啊,但能挡很多灰尘什么的。
假设空气凝胶中一平方米有病菌一百个,那么一个大的粒灰尘颗粒,带的病菌就有上千上万个。
所以麻布能物理防护住感染源,就很有用。
军医个死脑筋,李孟羲不想再争辩了,他俯下身体,抓了一把灰土就往这厮身上撒。
然后问,卜,“我拿灰撒你,你要是没穿衣服,就全撒你身上了,可你穿了衣服,虽有会掉进衣服里,但大多数灰土全被挡在外边了,懂?”李孟羲以此生动的例子讲解。
军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李孟羲拿灰撒他这件事,丝毫不以为意。
(原来如此。)田卜有些恍然大悟。
给伤兵包扎麻布,是师承的处理金创的方法。
田卜知其法,却不知其究竟。
现在,听了军师所说的疫虫之说,卜有些明悟了。
可不吗,若疫虫小的跟灰一样,漂浮于气中。
若不包扎伤口,疫虫直接就跟往身上撒土一样,不包扎伤口,土就全撒到身上了。
而包扎住了伤口,有布挡着,落伤口上的灰尘就能少了很多。
李孟羲把疾病致病最根本的一个核心真理告诉田卜了。
那就是微生物,病菌,病毒,细菌与病毒等比尘埃还小的微生物,这些微生物,空气中,水中,皮肤上,物体上,全都有。
在军医卜得到了他行医生涯中最宝贵的一条知识之后,李孟羲盯着卜的手看了许久。
“卜,如我说,若疫虫遍布天地大气之中,遍布物体表面。若如此,人之双手,忙于操劳,那你说,手脏是不脏?手上有无疫虫,有是无有?”
卜回过神来,忙低头看手。
“……有!”
“便是如此!”李孟羲点了点头,又问,“手上有细菌……不是,手上若有疫虫,你又用手去给伤兵缝伤口,该如何?该不该洗洗?”
“应当!”卜恍然。
“这就是卜你欠缺之处。手未洗干净。且,只用水洗,怕也不够。
下次,记得水洗完,拿烈酒把手泡上一泡,把针也拿烈酒泡上片刻。
水不能杀疫虫,而酒精能。”
李孟羲认真告诫。
卜慎重点头。
随后,李孟羲和卜商议了金创术施术规范。
第一步,用烈酒冲洗伤兵创口。
第二步,施术之人洗手,拿酒精冲手。
第三步,缝合所用的针具,线,用烈酒浸泡。
第四步,缝合,以减小创口暴露面积。
第五步,用沸煮过的麻布包扎伤口。
“沸煮?”卜眉头微皱,一时未想通沸煮的原理。
“对!沸煮!”李孟羲耐心解释。“你想啊卜,若是疫虫遍布大气,飞来飞去,那布上,是不是也落慢疫虫?而疫虫这东西,水洗洗不干净,只有煮了,把虫煮死就干净了。就像鸡蛋,鸡蛋一煮,就熟了,这疫虫一煮,也给煮熟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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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孟羲说的有趣,卜笑了。
于是,义军的外伤处理步骤,就多了包扎用布用沸水蒸煮这一条。
军医卜,已通其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