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日,一早,李孟羲带人出城,他要找个地方把士子们的试卷张贴起来好公之于众,以压灭非议。
城门口,出了城门,倒退几步,李孟羲仰头朝城墙上看了又看,他歪着头想了一下,(二月春日,春风当多为东风,所以,张榜西门。)想好了,李孟羲带人绕着城池转到了西门去了。
在去年冬日,城中杂乱,欲在外扎营之时,当时刘备提了一句,说可扎营南门,李孟羲当时不解,问为何非要南门。
刘备说是,南门日头盛,暖和一些。
由此,李孟羲当时明悟,扎营原来还和时节有关,然后他推而扩之,想到,若扎营山地,冬日当扎营向阳南面,因向阳暖和;而若开春冰雪将化之时,若扎营,当扎营山背阴一面,因开春雪化,南面向阳,雪层不稳,崩雪之可能远高于背阴一面。
此处相关的知识,皆已记如李孟羲的兵法之中。
现在去张贴试卷并榜文,李孟羲活学活用,他连东风都能不经意间运用于手。
西门以外,李孟羲带着许多人准备开始张榜工作,第一项工作,当然是要测量,测量城墙高度长度,再结合试卷的数量,划分好每一寸空间。
造城匠人背着绳子拿着标杆测量去了,从这头量到城门,又从城门量到另一头。
带造城匠人回来,把测量数据一并带回,李孟羲默默算了一下,他算得,大几千张试卷,能把城墙贴满整整一圈。
之后,按十四个科目,西城墙整段城墙划分了十四个区域,每个区域由百夫长带着许多士卒抱着卷子端着浆湖盆子,拿着刷子,支着梯子开始满墙的张贴。
李孟羲则负责张榜,榜文贴于城门左近,榜文乃是以多张巨大的纸张拼合而成,在榜首,有用朱砂画出的绚丽红花,大红花出自李孟羲之手,不像任何实有的花朵,但是看起来喜庆非常。
红花之下,乃是榜文。
前一百名,为今科中榜人才,全用红字来写,下边另外几百个人名,全都用黑墨。
在之前未把中榜人选决定好之前,李孟羲与刘备关羽讨论了良久。
科考选拔人才的唯一标准是分数,但问题在于,考的不是一科,考的乃是十五科目,考了这么多科目,既有总分,又有单科成绩。
而若按总分取才的话,某些单科成绩出众但其他才能不出众的人就被埋没了,可要是完全按单科成绩录取,对总成绩出众但单科不够优秀的人,也是不公平。
此时遇到的问题,其实军中早遇到了。
之前打仗之时,经常有抓到大量俘虏,而要完全吸纳俘虏的人力为己用,人力选拔,便成了关键。
从俘虏中选拔人力的方法是,先把诸如铁匠木匠之类的特殊人才挑出来,然后再选通晓骑术的人作为骑兵,再选身强力壮者为弓弩手,再选强壮者为刀盾士,最后的青壮之士,为长枪兵。
这便是使人力发挥最大用处的方法。
此中有一问题,假设一人,既通晓骑术,又身强力壮,且掌握一项稀缺手艺,那此人,到底是该划分到哪个所属?答桉是,列入匠营。
军中人力选拔遇到的问题,考试之后挑选人才时,问题同样遇到了。
作战人力当中,会有精通骑术的,身强力壮能当弓弩手的,更有二者兼有的,同理,士子们当中同样有既通晓经学文章,同时还精通数算的。
那么,有一士子既通文章,又通数算,该如何安排?
安排的标准是,人才以稀缺为贵。
精通经学者,随便一抓一大把,而精通数算的,委实太少。
故,依照物以稀为贵的准则,同一考生,有数科优异,则取数科当中最稀缺的一科作为其安排去处。
不同考生之中,多选拔精通数算者,经学精通者则少简拔几人。
数百士子,按两种选拔方式,一种,总分前七十名,全部录取,剩下的,按单科成绩从上到下排,从几百人当中选取单科成绩最优异的那么数名。
此制度,乃是高考和特长招生的相结合。
榜单贴好了,李孟羲后退几步仰头看了看,还好,能看清最上边的字。
约一个时辰之后,考生们所有的试卷在西城墙贴完了,贴的半城都是,贴的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半墙雪白,很是震撼。
李孟羲过去检查,他看到,每一科考试区域当中,在密密麻麻张贴着的试卷是按照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顺序排列的,所有区域试卷的顺序都是一样,在试卷上下左右一圈,贴着很多红框纸张,这些纸张是新印出的标准答桉,供士子们核对答桉之用。
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之后,李孟羲回头谓传令兵道,“去知会玄德公,榜文已贴好,可令士子们出来看榜。”
传令兵抱拳一礼,小跑着入城去了。
——
巨鹿城中,君子营所在,哪怕成绩还没出来,科举还未完全进入尾声,但一天有空,君子营的读书人就还得教小朋友们读书学字。
因参与科举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君子营的人,因而这些读书人所聚集之地,就成了科举士子的聚集之地,从涿州来的简雍等人为等消息,也为了和别人讨论,也只能到君子营来。
绝大多数巨鹿读书人都去授课去了,简雍一众感到好奇,便跟着去看了看。
随意进了一个帐篷,简雍看到,帐篷里乖乖的坐着好多大大小小的孩子。
帐篷最里边,有一个门板,门板上用用浆湖贴着麻布,麻布上用白石灰水写着大大的几个字,教书先生朝进来的简雍笑了笑,然后走了过来。
教书先生与简雍随意谈了两句,简雍看到,席地而坐的小孩子们每人前边都放着一个木盘子,盘子里装着干净的沙子,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拿着快子一样的笔,认认真真的在沙盘上写着,写一笔,朝前边贴着的范字看一眼,再写一笔,一丝不苟的。
简雍看的暗自点头,他笑问教书先生,“军中竟有如此多的孩童,令某惊讶,孩童们人人有教,真辛苦了。”
说着简雍朝教书先生拱手一礼。
“哪里哪里!”教书先生赶紧回了一礼,他笑道,“教书育人,也是快事啊!”
正这时,传令兵到了。
传令兵一到,便扯着嗓子喊,“玄德公有令!试榜已出,可出西门查看!”
“试榜已出,可往西门查看!”
教书先生和简雍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到是科考出结果了,教书先生立刻把孩子们安排好,嘱咐不能打架,不能乱跑。
然后和简雍一道同去看榜。
路上,着急看榜的匆匆人流,奔涌向西门以外。
当简雍到时,城门边已挤了好多人,大堆的人围在榜下观看。
简雍站在外围,可不一会儿,后边又来了人,把简雍围起来了,人都挤着往前,简雍被人左边冬一下,右边冬一下撞个不停,简雍如若未知,因为他也关心榜单。
抬头朝上看,简雍一眼看到最上边的写的中试者百人,全都用红字写着。
定睛一看,榜首之人,巨鹿人广宗人,秦束,后边跟着的是秦束多科成绩并总分数。
简雍颇感好奇,这秦束力压群才,乃何许人也?
一边,也窃窃私语,士子们东张西望交头接耳,都在问,“谁是秦束?”
“广宗人,你们谁是广宗人,谁认识?”
……
人群纷纷议论者。
简雍边上,与简雍同来的教书先生面色略带激动的抬头看着榜首的名字,又朝后看了看分数,快慰的笑意出现在此人脸上。
突然,有人狠拍教书先生,“秦束大哥!”来人兴奋的指着榜单大叫,“秦束大哥,你看,第一个不就是你?!”
来人这一声张,附近所有人目光立时聚集了过来。
纷纷的议论声没有了,气氛有那么片刻的安静,然后,
“恭喜!恭喜兄台高居榜首!”
“恭喜啊!”
“
……
立刻,一片发自内心的道贺之声。
高中榜首的秦束很是谦虚,他微微笑着,“哪里哪里!兄弟只是侥幸,侥幸耳!”
抬手,指了指名目满列的榜单,秦束笑道,“榜上高士多矣,岂止秦束一人?不看榜,何盯着某看?”
秦束风趣,众人一笑,羡慕的看了秦束一眼,然后赶紧又朝榜上看去了。
简雍发现与自己同来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教书先生,竟然就是此次榜首,简雍惊讶的把这个秦束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个秦束衣衫褴褛的,胡须拉茬,头上一根草绳胡乱把头发束了,脚上等着一个破烂草鞋。
往下一看,看到了秦束的破烂草鞋,同时,简雍也看到了自己脚上蹬的一双牛皮小靴,简雍顿知自己穿的比面前秦束好的多,人家衣衫褴褛形容潦草,却能博得榜首,简雍顿感高士多出贫寒。
简雍猜的并不一定对,君子营诸读书人,虽然大抵衣衫褴褛的,模样跟民夫差不多,但褴褛归褴褛,但谁知黄巾之乱前人家是何身份,又岂必是贫寒。
简雍笑着对秦束拱手一礼,恭贺道,“恭喜兄台高登榜首,此番必定飞天而起,前途无量啊!”
秦束正色,“不过一次科考而已,此番侥幸,然,此只千里之遥方起初始,路途仍远啊。”
见这秦束不骄不躁,沉稳无比,简雍惊讶此人心性,暗道能拔而出众者,果然是不凡。
之后,关心着自己成绩的简雍,也赶紧凑上前去看榜了。
从秦束往下,简雍看一个,不是自己,看一个,不是自己,看到榜尾最后一个,仍不见自己名字。
简雍心便往下沉,不肯相信竟然就这么落榜了,简雍重看了一遍榜单,结果再看一遍,还是不见自己姓名,不仅不见自己姓名,连其他涿州士子的姓名也一个没有。
一瞬间,简雍几乎都以为,刘玄德是偏袒了巨鹿人,可随之一想,简雍沉默了。如所见榜首秦束,其人虽衣衫破烂,形容潦草,但不掩其非凡气度。
巨鹿全郡人才荟萃,岂是涿州县一小地可比,涿州士子埋没其中,很是平常。
刘玄德看来很是公道,对巨鹿士子和涿州士子一视同仁了。
简雍叹气一声,他知道,自己落榜纯粹是学问不如别人。
打起精神,简雍继续往下看榜单,在之后,简雍看到了第一个涿州士子,乃傅士仁也。
简雍一想,众人当中,傅士仁傲而离众,可其人的确学问最为广博。
简雍暗自点头,学问最好的傅士仁果然考出了涿州士子当中最好的名次,看来刘备弄的科举考试公道的很。
继续往下找,简雍在几百个名字当中的位置,找到了自己。
虽然说,名次靠后,很不理想,但简雍再一想,在涿州众人当中,自己已名列涿州众人当中的第三,算是名列在前了,有此结果,想必涿州士子不会再看轻自己。
简雍心放宽了,饶有趣味的看了看自己的成绩,又朝榜首看了看秦束的成绩,各科一经对比,简雍心服了,人秦束涉猎广泛,每一科都答了还行的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