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丁到了跟前,战兵把称好的熟麦子倒进屯丁的瓮里,接了粮,屯丁要走,战兵拦住,然后又称了好几次,加了好多次粮。
屯丁怀里抱着的小瓮里,麦子已装到八成满了,装的沉甸甸的。
屯丁往前走,前边所剩的车不多了。
走到前边,有人拿着瓢舀了一瓢草木灰就往屯丁的瓮里撒,屯丁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瓢草灰。
好好的粮食,两瓢草灰下去,被草灰盖的严严实实。
屯丁顿时瞪眼。
战兵解释,熟麦不能放,会发霉,故撒草灰防霉。
屯丁听到解释,恍然明白。
后续的屯丁们一个个跟着往前过,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增多。
此不过义军平常的秩序而已,简雍在旁看着从容有序的人流,略感赞叹。
简雍无随军经历,因而未曾见过万人以上的行事秩序,人数达到万人以上之后,若无基本秩序,干什么都得乱成一锅粥。
第一部屯田人力还在领东西,不一会儿,后边又一条长长的车队拉好了,传令兵呼喊,令下曲阳县西坡乡上前。
第一队还没领完物资,第二队就开始领了,然后之后,第三个物资队也拉好,随后是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简雍朝远去看,他看到新起的物资队那里,一个小小的奔走忙碌的身影。
物资队很快就多到十几队之多了,而且还在继续增加。
十几队同时领物资,这个速度便恐怖了。
若不如此,十万人,一个一个领,得排明天去了。
随着时间流逝,不久之后,负责发放锄头的物资车空了。
负责锄头的战兵随之将旁边的另一车锄头拉了过来,并顺带朝传令兵说,锄头没了,让再拉一车过来。
传令兵骑马跑到城门口物资聚集之处,喊了一下,负责运送锄头的人拉着车过去了。
交接很快,物资发放的过程没有一点迟钝。
除了锄头以外,其他的像是陶瓮,像是粮食,每一种淄重都有数车,不待彻底耗空,用去一辆,后边就补上一辆,因而,每一支物资队时刻都是物资充沛的状态。
一段时间后,羊平乡一千三百多人的屯丁队领好物资,按其人数,按比例调其车马十四辆,这些车马拉运着帐篷,地尺,界牌,还有豌豆种子等一应公共物资。
羊平乡屯田队整顿完毕,百夫长前来汇报,刘备勉励几句,下令开拔。
斥候前引带路,百夫长三人,一前一中一后,各带战兵二十人,以为约束和护送。
最后,十几辆马车带着物资紧随其后。
羊平乡屯田队开拔不久,第二队也准备完毕,如前一样,第二队同样配备了宿营帐篷曲辕犁等物。
至日中,李孟羲一个抬头,发现人空了,十万人眨眼就蒸发了一样。
这时,刘备跟简雍过来了,刘备问,“羲儿,往下是该如何?”
李孟羲想了想,“下一步,派出所有骑兵,将骑兵分诸两部,一部把守巨鹿各处交通要道,一部分散四处游走巡视。
其二,留人坐镇巨鹿,时时等待消息传回,一旦得知何处屯田不顺,立往协调。
至于其三,”李孟羲顿了一下,道,“留守巨鹿有五万人,此五万人,除去老弱妇孺并一万余战兵,剩下皆是战兵工匠等人家卷,巨鹿一县之地,正好就近安排此类人等。”
李孟羲看看刘备还有简雍,“走,咱们带人,就近屯田去。”
——
李孟羲要去屯田,刘备得跟着,简雍也想跟着,所以留守之人,便成了关羽。
巨鹿留守之五万人当中,空余屯田人力,大抵是两万左右,这些人力,按千人一队分成二十队,这二十队人领好物资之后,由百夫长们带着,朝四面八方散去了。
义军十五万人,一朝四散。
在带队出去屯田之前,李孟羲召见了各部官员。
诸部官员缩在城里也无事,索性派出去执行政务。
李孟羲交代工程部官员,令其去排查各地水网河流,为日后大兴水利早做准备。
工部司官一脸为难之色,说只是略懂水利,不敢说能精通。
就是说,若不是略懂水利,怎会将之任命为工程部官员。
李孟羲勉励着没有底气的工程部官员,他道,“无妨,万事开头最难,先做便是,不知怎么做无妨,做着做着,就会了。”
其他各部,如农业部,如财政部,等等各部,李孟羲将之都派出去了。
工程部还好,李孟羲说了是排查水系,日后好兴修水利。
其他各部没任何交代。
官员们来问,李孟羲只说按各部职责行事便是。
也就是说,出去做事,到底做怎样的事,也得官员们去自己琢磨。
诸部官员每部出了几人,带着车,带着帐篷与基本的粮草出发上路了。
李孟羲不做详细交代,他是真的不知道各部该如何行事,就算知道一点半点,所知也不完全。
他之所以让什么都不懂的官员们直接派发出去,这是经验。
早在之前行军打仗之时,李孟羲掌管后勤,他先后成立了匠营,渔营,屠匠营等等诸营。
当时成立诸营,物资每每短缺,渔营会缺船,屠营会缺杀猪尖刀等一应物什。
在当时,李孟羲意识到,哪怕什么都没有,其实也有必要先把各营搭起来,不必真等物资充沛再着手组建。
李孟羲当时发现,板车这玩意儿是极好的东西,每一个新成立的营,打鱼的鱼网,杀猪的尖刀之类的劳作工具可以不给,但板车必须每队至少发一辆。
有了板车,有了第一个好用的公共物件,人们会把背的铺盖行囊往车上丢以轻省赶路。
那么此时,谁放行囊,谁又不放,谁拉车,谁替换,一堆人际相关的问题可就产生了。
在板车下发之后的,一切工具都还没有只有一辆板车的时候,一个团队开始变成一个团队,同时,一个团队该有的问题,开始出现,问题出现,则就需要各营的管理者开始有意识的思考协调,开始意识到着手管理。
比如就一辆车,拉不多少东西,每次众人都抢着把东西往车上堆,这时,可以管,可以不管,若不管,不久后会产生冲突,冲突产生之本身,也是促进团队的成长。
而若是管事儿的人是个有点能力的人,其当能做出一些安排,比如规定让年纪大的人往车上放行囊,比如规定拉车的人一会儿换一波,等等。这也是团队的成长与磨合。
于当时,李孟羲发现,行军途中,板车一物可以起到促进团队磨合的作用,他戏称板车就是海军的训练航母,新成立的营,有无工具无所谓,但有无板车,是天与地的差别。
有板车的队伍,哪怕手里一件工具没有,在拉着板车走个十天半月,十天半月之后就会发现,这个队伍里的管理者开始知道管事了,开始能管事会管事了,并且开始形成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则。
而要是某个新组建的队伍没有板车,一群人虽然是行军时一块走的,但走了十天半月之后,队伍中的人甚至还可能会相互不认识,甚至有人走着走着都走丢了。
差别便是如此之大。
行军途中,车辆于一个新的团队而言,等同于一艘至关重要的训练舰,其对团队的磨合起着不可替代的正向作用。这是行军途中,李孟羲所明悟到的,所学到的,“术”。
而在此方法,在此术之下,有更深刻的道理。
道理便是,其实有时,做事没有头绪,不知方向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动起来,走起来。没有路,往前走,走着走着,路,便自然出现了。
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啊。
就如没太多执政经验的李孟羲,没有太多头绪的他把一群更是丝毫头绪丝毫方向都没有的新任官员派了出去,这便是,没有头绪没有方向的时候,最重要的,第一步,是先要要出去,走着走着,路和方向会自然而然的出现。
官员们出发之后,李孟羲带着屯田队伍也出发了。
行不五里,前边遇到了回赶的工程部官员,问起发生了何事,一众扛着粮食背着柴火一身狼狈的官员们说,走到半路,车轮坏了。
看,就说没有头绪没有方向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先走出去。
工程部官员们第一个方向已经走出来了——在外出办公的时候,得带辆备用车辆。
尤其工程部,车坏了,人没车坐倒是小事,可万一车坏了,车棚顶也裂了,要是恰好下雨,恰好车上拉了一堆建造图纸,不就全毁了,损失大了去了。
李孟羲笑着让工程部官员先回去找好车再继续上路。
待工程部官员们回去之后,想找车,可车辆归淄重队管,淄重队管事的人是个不好说话的家伙,死活不给车。
再又一处方向有了,诸部官员们办公所需之一应物资,该怎么领取,这不又是方向。
所以说,没有方向没有头绪之时,最关键的,不是坐那里干琢磨,最关键的,是应当走出去,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头绪方向与路,自然就出现了。
也不知,出发在路上的诸部官员,他们一段时间之后,会遇到多少方向,又找到多少路。
不管如何,这些迷茫的没有执政经验毫无头绪的官员们,当他们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必然会知道各部该走的方向。
而这一点的达成,是光凭李某人一个人怎么去殚精竭虑也达不成的,靠李某人一个在屋子里苦思冥想,他是无论如何想想不到诸部行政的方向,而纵是他真的能想出一些,可在房间里想出的东西,必然多有不合实际之处。
做事没有头绪没有方向,先着手做便是,做着做着,头绪与方向就出来了,这是李某人又一处自实践得来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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