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八月,便意味着,农忙彻底结束了,百姓们总算是有一些清闲时间了。
农闲刚开始,上边有命令传达下来,命令说,四境百姓有想重聚者,可前往巨鹿。
这就不得不说巨鹿的特殊性了,天下他处之百姓,皆是依村依族而聚,而巨鹿,李孟羲当初为了能平稳的推行均分土地的政策,他把四境百姓拆的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的。
李孟羲泥沙俱混的策略无疑是极其成功的,他成功把地主豪强的根基彻底打碎,当一村百姓,七零八落的分到几十个村子的时候,当一族之丁口,散乱到十几县境内之时,莫说是地主豪强了,就是以巨鹿官府的组织力和动员力再想把原本村落原本宗族的人手召集起来,也是千难万难。
可,随之而来却又带来了一个问题,当巨鹿官府都难以把一族丁口找齐之时,百姓们就更难找到亲朋好友。
为亲族相聚的难题,开春分田的时候,巨鹿官府便与百姓们约好,等七八月农闲之时,可来巨鹿相聚。
到八月,正农闲,正是官府兑现承诺的时候。
繁忙劳碌了半年的百姓们,无不期盼着与亲人相聚。
巨鹿全境的百姓都动了,百姓们离开屯点,背上行囊,一群一伙儿的朝巨鹿赶去。
在路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不细看恍然如同是发生了饥荒时逃难的百姓一样。
但只要稍微细看就不会把之当成逃难队伍。
百姓们衣裳仍是褴褛破旧的,甚至比去年更旧,因为屯田这半年以来,巨鹿根本就没有什么布匹进项,织布产业也根本没有复苏,这就使得百姓们身上的衣服仍是破衣服,仍然显得狼狈。
但,除了衣服上的褴褛,其他不同太太大了。
首先是气色,逃荒队伍多是面如菜色,而赶忙巨鹿的队伍,百姓们比比皆是消瘦模样,但脸上多少有些气色了。
其次,从精神风貌,逃荒队伍会是死气沉沉的,而赶忙巨鹿相聚的百姓,一路说说笑笑,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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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其次,是行囊。逃荒者一身家当全都随身带着,背囊又脏又破又乱,去巨鹿的人流当中,百姓们所携带的背囊干净利落,带的东西并不多,好多人只是带了点煮熟的粮食,一副碗快,别的啥都没有了。这副轻巧劲儿,既像是走亲,又像是去地里干活的模样。
要说与逃荒区别最大的,在纪律,在兵器。
巨鹿如今是有纪律和组织的,纪律和组织来源因素复杂,组织度的形成既有政治成分在内,正是因为官府打乱了乡间本有的秩序,使得各处屯田的百姓不得不听从屯长的吩咐从而有了更高的纪律性,还有,集体化已初步推行,在初步推行的集体化模式下,各处屯点之中,人力被分成了二十人左右的一个个生产小组,这二十个人力田地归一,同劳同歇,在日常的集体生产中,组织度和纪律已经初步形成了。
寻常百姓外出之时,必是以家族为小团体,以亲族为大团体,所以人流就是一个小簇一个小簇形成一个个的大簇。
细看现在往巨鹿进发的那些人流,就可以明显看出不同,路上行进着的人流,人群明显太大,明显更集中。
这很容易理解,人有对集体的需要,当旧有的宗族关系团体不存在之时,失去了宗族的依靠,人们就自然而然的依靠另一个集体。
凡巨鹿境内,东南西北大大小小的路上,人群规模,无一不庞大,每一伙人流,必是同村(屯点)一起赶路,当中小簇簇拥的人群,一数必是二十人左右,必是一个生产小队的人数。
往巨鹿去的人流当中,男女都有,男女人等手中,很有一些人肩上扛着个竹枪或者木枪在赶路。
要是再细作区分,会发现妇人比男丁拿枪的更多。
曾几何时,流民十几万人要下放下去屯田之时,李孟羲担忧流民身处军伍之中,还能有所看管,有所约束,勉强能保证人不相欺,可一旦流民散向了四面八方,看管不到,欺压必生。
要想无有欺压,得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而这四点每一点对李孟羲来说都是千难万难。
所以,李孟羲就用了简单粗暴的取巧之法,他想给巨鹿百姓一人发一把ak,他想赋予万民以武器,以万民手中的武器对抗所有之欺压压迫。
ak,李孟羲是没有的,退而求次,李孟羲曾想一人发一把弩,就是他成功弄出了可以快速生产的钢弩,因高昂的成本,钢弩想人手一把也根发不起,到头来,只能人手一把木枪。
木枪杀伤力不够,但作为百姓之间拼死一搏的武器勉强可一用。
向巨鹿汇聚而来的衣衫褴褛的路人,他们手里有枪,这是跟逃荒人群最本质的区别。
——
巨鹿城外,各地人群一股股抵达。
城中所有战兵全派出去了。
巨鹿有十四县,有一百三十多个乡,去年为方便区分人力而赶制出的旗帜又派上用场了。
巨鹿四境,有一百三十多乡,就至少需要一百三十多个聚集区域,还需巨量的引路人手,还需巨量的后勤保障人手。
不知有多少百姓在往巨鹿赶来,后勤压力势必很大,索性,类似的事早发生很多次了,巨鹿上下早有充足的应对预桉。
以巨鹿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不论荒郊野地,还是道路,一百三十多块聚集区域散布着向外排开,排出了三里地以外去了。
在各县各乡的旗帜之下,比各地百姓更先到达的,是巨鹿城住民。
巨鹿城住民指的是,那些不在屯田行列的老弱妇孺人等,巨鹿境内所有老弱妇孺全部集中到了巨鹿城,老弱由巨鹿官府招抚,小孩子由巨鹿城的学校负责教育,这些巨鹿城住民因为离得近,早早的就到了各处聚集点等着了。
巨鹿郡,南和县一路,南和县思召乡旗帜之下。
执旗的是一个着甲大汉,大汉扶着旗子,朝远路眺望着。
在旗子周围,聚集着一百多的老弱妇孺,老弱妇孺们翘首以盼的等待着。
一妇人拉着一个个头矮矮瘦瘦小小的小孩子,小孩子似乎是等的无聊了,他拽拽妇人的衣服,奶声奶气的说,“娘,俺想吃馍馍。”
妇人解下胳膊上挎着的小包袱,从里边摸出核桃大的一小块又干又硬的干馒头塞进小孩子手里。
小孩子拿着干馍馍,丝毫不觉难吃,咯嘣咯嘣的开心的吃着。
不一会儿,馍馍吃完了,小孩子连手里掉的干馍渣都不放过,伸舌头给舔的一干二净。
“娘,俺再吃一个。”小孩子伸手又要。
妇人无奈的捏了捏小孩子的脸,“你啊,咱们等姑姑来了给姑姑吃。”
小孩子可懂事了,他小大人一样认真点点头,“咱们不吃,咱们给姑姑吃。”
于大汉整个境内,是没有馍馍的,于巨鹿整个境内,也是没有馍馍的,馍馍只在巨鹿城有,蒸馒头的技术还未及向四处推广。
巨鹿城住民,时常能吃到一点馍馍,可能,有好多人觉得馍馍是难得的美味,他们把平日里一点点省下的馍馍给小心存了下来,想留给许久未见的亲人作为礼物。
时间渐渐过去,不停的有回来聚集的百姓从眼前过去,这一个个县一个个乡的百姓,他们根本不曾认识,可相互看见相互照面的时候,大家因是为同一事而来,多少有点默契。
路过的人跟旗帜下等待的人,双方友好又和气的相互打招呼相互问好,气氛极其融洽。
那个跟着娘亲一起等姑姑的小孩子,他踮着脚张望啊张望啊,人不停的从眼前过,可迟迟不见姑姑。
“姑姑咋还没有回来?”
“姑姑还没回来。”
小孩子不停的问,隔一会儿问一回。
小孩子的娘亲只能安慰着。
终于,又一波人流过来了。
执旗甲士看人过来,扯着嗓子喊,“思召乡,谁是思召乡的,思召乡的来这儿!”
有三五个人听到执旗甲士的呼喊,离开了队伍,半是迟疑半是确定的朝这边来了。
自家人是能认出自家人的。
“娘,你看,姑姑!”小孩子一眼看到了姑姑,他开心的指着走来的一个年轻妇人指给娘亲看。
小孩子的娘亲也早就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