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国,这是刘备的封地所在,刘备被朝廷封为中山亭侯,之前刘备往中山祭祖,把名下封地田产房屋全分给了当地百姓。
中山国很穷,堪称是穷困潦倒。
不止中山国如此,有汉一朝是郡国并立,郡】是郡县制架构,是正规的行政架构,而国】是特例,是诸王的封地,可谓国中之国。
诸侯王辖制的国】内堪称是完全自制,其不必向朝廷交纳高额赋税,其境内田地矿产完全归自己所有,按道理,理应比郡县制下的地方更为富饶才对,而真实情况,却恰恰相反,凡诸侯国,其经济状态远比郡县制下的地方要差的多。
这其中问题,不在于资源,诸侯国大抵属于比较富饶之处,且因其不必向朝廷缴纳过高赋税,诸侯国内里资源丰富,外在支出又少,其本有足够的富庶基础,而之所以诸侯国比郡县制下的地方要穷困,原因在于——内耗。
分究两种不同的政治架构,郡县制下,有官府,有百姓,有豪强,有士族,在郡县制下,地方上多方利益相互制衡,制衡出了还算不错的社会生态。在郡县制下,官府想多收点粮食,豪强会不愿,士族会不愿,百姓也会不愿,等官府摆平了士卒,还有豪强与百姓,再摆平豪强,还剩百姓,只有把百姓也摆平之后,才能顺利加收粮食。
在郡县制下,官府想杀一个人,乡间社会关系盘根错节,哪怕是一普通百姓,都可能跟本地豪强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这就使得,官府并不能完全生杀予夺。
诸侯国】架构之下,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形态。
诸侯国之中,王侯如若土皇帝一般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在诸侯国中,一切田地矿产,都是诸侯王的私产,一切国内百姓,诸侯王拥有对其随意处死的权利,而不受任何制衡的权利,必将化为洪水勐兽。
因权利无有辖制,诸侯国中,诸侯王想杀人就杀人,想收多少税就收多少税,如此一来,国内经济民生,怎么可能好的了。
大汉的诸侯国,跟后世明朝的那些侯王没本质差别,明朝王侯也是,凡大明王侯封地所在的地方,大明的王子王孙把地方百姓折腾的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到了大明朝末年,农民起义军把那些个王侯逮着有一个杀一个,嫌杀的不过瘾,甚至炖了吃了。
有一句话叫做,“两个魔鬼,胜过一个圣人。”这句话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封建制下的郡县制并不好,可再怎么不好,郡县制有着基本的制衡,而诸侯国一点制衡没有,诸侯国大多田地富饶资源丰富,可在一个缺少制衡极不健康的政治形态下,哪怕有再多的资源,哪怕矿山盐矿都有,诸侯王权利无法无天,矿山和盐矿不仅给境内之民带来富足,反而会因矿山和盐矿的村外,百姓们会因挖矿煮盐之事,累死者的尸骨会堆积如山。
大汉的诸侯国内,往往是,王侯能有多豪奢多豪奢,王侯的府邸宅院规模能有多大就多大,而与之相对的,境内百姓往往穷困潦倒苦不堪言。
郡县制下,贫富差距已极大,在诸侯国内,贫富差距的严重性十倍于郡县制下的地方。
中山国民生凋敝,民生凋敝就意味着,人口稀少,人力也稀少,在民生凋敝的中山国,在最薄弱的这一环,巨鹿军协防计划在此遇到了重大挫折。
巨鹿军士卒到达中山国时,因当地民生太过艰难,百姓们忙于生计,对守备之事很不上心,负责协防的巨鹿军士卒花费了很大力气,招募到的人手仍是寥寥。
人手不足,构建工事这一项的进度就极其缓慢,还有,招募乡兵一事也大受挫折。
中山国内经济凋敝,十里八乡几乎全是赤贫,巨鹿军士卒莫说是拿纸币去换钱换粮了,就是拿真金白银去换,也换不到太多粮食。
筹粮不顺,就没办法用粮食吸引百姓投军,兵力不够,就更加剧了修建工事的难度。
贼军兵锋杀到常山国时,不知是因为工事修建的不够严整的原因,还是各部协防配合不好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亦或是各种原因都有,总之,所做的准备在贼军杀来时几乎没发挥应有的作用。
贼军骑兵直接顺着工事的嫌隙处直接杀进了中山境内,负责协防的巨鹿军士卒本着收境安民的职责,五个巨鹿军无名士卒带着区区不到两百乡兵上前抵抗,结果阵势还未列好,便被敌军骑队一股冲散,五个巨鹿军士卒全部战死当场,乡兵们当场四散而逃。
在中山国境内,荒郊野外遍插着无数旗帜,按计划,乡兵与敌军作战,万一不敌,万一溃散,乡兵人等溃散途中,若遇到聚兵旗帜,可自动于旗下聚集。
黄巾大贤良师用此聚兵之法,得以在无有整体指挥的情况下,使得黄巾流民屡屡溃而又聚,黄巾因而得以拥有十足的韧性。
按巨鹿军的计划,乡兵溃散之后,该是依旗而聚的。
可真实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李孟羲等人错判了一件事,张角能用聚兵之旗,黄巾也能溃而又聚,可黄巾跟乡兵有本质上的不同。
黄巾无有根基,溃散之后,黄巾流民无处可去,唯有依旗而聚;而乡兵人等作战意志不如黄巾流民坚决,乡兵溃散之后,根本就不管什么聚兵旗的,他们看见聚兵旗也当没看见,乡兵们直接跑回村里跑回家去了。
贼兵掠境,乡间力量薄弱分散力量不足以御敌,唯有把力量合一才有击退敌军之可能,乡兵们不识大局,他们没足够的眼界也没足够的能力自发的联合到一起。
中山国境内,遍及了战火,贼军四处烧杀劫掠,不知有多少百姓死于非命。
在中山国一地,巨鹿军的努力白费了一半。
之所以说,是白费了一半,因为虽然工事也好乡兵也好,几乎没发挥出什么作用,但巨鹿军士卒的到达,仍成功给中山国当地带来了重要影响。
在乡兵溃散之后不久,十里八乡之中,有不少村落已经组织起了抵抗,虽,百姓们没有联合,乃是以村落为单位各管各的,但,百姓们敢奋起抵抗,已足以大大扼制贼军的嚣张气焰。
在之前巨鹿军在中山国的时候,修筑工事招募乡兵守境备贼之类的消息早传遍了中山国,作战的氛围也早早的形成了。要是没有巨鹿军带来的这点影响,那么,贼军到来时,事到临头,乡间百姓先在是逃是战这一点,就得犹豫个两三天,等讨论好决定是留下作战之后,派谁家子弟上去作战,又得争吵那么一两天,等作战人力问题掰扯请,如何作战,如何守备,这又得掰扯。
因为巨鹿军先期营造好的作战氛围,巨鹿军的那五个士卒虽然已不幸阵亡,乡兵也已经溃散,但他们在乡间做的修建工事训练乡兵筹备兵甲粮草等事,等于是做了一场重要的战争预演。
有了事先预演,百姓们都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等事到临头,百姓们没有再为是战是留犹犹豫豫,九成村落立刻就决定留下守卫。
那些溃散的乡兵虽没有按巨鹿军的计划聚于旗下整兵再战,但等这些乡兵们回到村落之后,立刻发挥了中坚作用。
乡兵普遍都参与了巨鹿军构建工事修筑防线等诸事,到自己村里,乡兵们这点经验至关重要。
巨鹿军的防线构成是,土沟土垒,拒马,车阵,木桩子,柴堆,几乎就是就地取材,能用什么用什么。
巨鹿军极其简陋的构成防线的方法,放在村落中同样合适,村人把板车推出来,把板车与板车之间拿绳子连起连成车阵堵住交通要道,车辆不够的话,用木桩子,土胚,乃至门板,也能堵路,还有柴火,柴火堆上一垛,也能阻敌。
除了这些靠物资构成的防线,还有壕沟土垒,如果时间足够,村中百姓把村子一圈挖好了沟,这样一个村落,非两百甲士无法轻易拿下。
中山国,槐下村,贼兵围了村落,村中百姓正奋力相抗。
有所准备的槐树村成了一座壁垒,村子进出的小道全被车辆堵着,车辆之后,手持弓箭的村民在板车的掩护下与敌军对射不停,双方箭失往来频繁,嗖嗖不停。
一村民小心翼翼的露头,对着扣动弩机,嗖一下把箭失射了出去,箭失射中了一名敌军,成功把那名敌军射倒在地,还未等村民缩回脑袋,一支羽箭刁钻的飞来,正中村民的脑袋,村民啊的一声惨叫。
旁边搭弓射箭的另一个村民闻听旁边人惨叫,他下意识往边上看一眼,看到边上人手捂着眼睛血直从手指缝里往外冒,顿时头皮发麻。
若是在野战之中,见到边上人负伤,乡兵可能直接就溃散了,现在不是野战,现在是守村,一家老小都在村里,没有后路可退了,绝境之下,村人们不得不战。
房顶上,一头裹青布的村民爬在高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敌情。
头上缠有青巾,这是巨鹿军所操练的乡兵的装束,这人就是之前溃散的乡兵,村中布置的防御方法就是这乡兵带回来的。
居高临下,视野极好。
青巾乡兵瞅见村子后面突然闪出贼兵人影,他赶紧朝下边人呼喊,“快!后边来人了!柴点了!柴点了!”
收到命令,守在村子后方的村民们赶紧把火把丢向柴垛。
此时情况是,狡猾的贼兵以正面作为羊攻,派精锐想从后偷袭。
而村中的防御布置是,在房屋稀少的村后,村民把柴火集中到了这里,把柴火堆的跟长墙一样堆了高高一堆。
等到敌军接近柴火垛时再点火其实已经有点晚了,因为火势蔓延需要时间,在这个时间空挡,敌军足以翻越进来。
此时贼兵与敌军处于两不相知的状态,村民已经听到了柴堆后的人声,他们着急忙慌的拿火把把柴火点了,紧张无比抬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