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还算正常,就是脸颊多了不少坑洼。
这是醋酸所造成的结果。
声音也再不复从前。
沙哑低沉,仿佛两块锈迹斑斑的铁片在撕磨。
就算何北言复生,恐怕也认不出他原本的身份。
看着这张陌生又恐怖的脸,郑南镶脸色没有半分变化。
不过,当他视线转到被衣服遮掩着的胸腹部时,他身躯陡然一颤,手臂、脖颈,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一般往外冒,以至于他面容扭曲,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这衣服下面,掩着一道丑陋恐怖的伤疤,甚至那疤痕上的血枷还没脱落!
从胸口笔直划到小腹。
曾经,有一双手将这里扒开,捏着自己的五脏六腑,用酒花与醋清洗。
那是什么痛楚?又是什么感觉?
能将人生生痛死,又生生痛活的恐怖。
即使处于昏迷状态,仍旧能清晰感觉到手指触碰五脏六腑,仍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直达灵魂,仿佛要将灵魂一点点裂开,又浸入油锅的恐怖至痛!
那便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所谓十八层地狱,也就这样了。
都……
过去了……
我还活着!
这便够了,不是么?
郑南镶将视线从镜面上移开,缓步走到门前,看着屋外的阳光,看着门口守着的,面色不善的炎凰军士,看着跨入院门的两道影子。
那少年的身影是如此深刻,仅是出现,天地就仿佛黯了下来,当他朝这边行来之际,就仿佛挟着黑暗之潮缓缓压来。
终于……来了!
看着他,郑南镶忍不住想。
小子,准备怎么处置我?
坦白说,苏影还是觉得很惊讶的。
本来按他的估计,就算郑南镶能侥幸活下来,没个一年半载的,休想下床自由活动。毕竟,自己那所谓的救人手段……咳咳……直接拿蒸馏出来的类酒精和醋酸对着肝肾清洗……这事儿估摸着也只有在这神州能做了。
换在地球,一瓶酒精浇下去就可以直接送去太平间了。
但是,他真没想到源气对于治疗伤口居然这么有效,区区十多天居然连伤口都结枷了?
离了个大谱!
远远看着没什么,当走近一看,落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步伐下意识微顿,震惊地看着郑南镶的那张脸。
如果不是少城主亲口所说,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这恐怖的家伙就是过去那位儒雅的郑主事?
苏影本以为自已再见到这老东西时,会难以压抑心头怒火,没想到,在看到那张脸时,心底居然没来由地一软。
这让苏影脸庞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这该死的软弱,这该死的圣母心!
还能怎么办?不管是过去无能的苏影,还是矿坑中的苏影,又或者是那个潜藏在意识最深处的天真,统统都是自己。
咬了咬牙,苏影冷着脸看着身前默默盯着自己的郑南镶。
“活着的感觉,如何?”
郑南镶扯了扯嘴角,带动着左脸那藤蔓一般的纹路也扭曲了起来,仿佛脸上爬上了数根活物,看着分外恐怖:“阳光很温暖。”
“哈……”苏影哼了一声:“那就说说这阳光吧。”
郑南镶抬了抬眼皮:“洗耳恭听。”
“凡日月所至,不分贵贱,不分种族,不分生死,皆受恩泽,可曾有半分偏袒?”
郑南镶闻言心神不禁一震,忍不住抬头看天,然后又扭头盯着苏影。
这句话带给他的不仅是震撼,还有思考。
“世人皆以为理所应当,从未想过给予这恩泽天地的日月以报酬,日月恩泽可曾减少半分?”
是啊……为何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呢?
郑南镶眸子有些迷茫。
这又是一个过去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苏影淡淡地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如果说之前是提出问题,那么,这两句,便是刻之入骨的答案!
郑南镶猛地一颤,失声道:“利万物而不争?”
苏影一把揪住郑南镶的衣领,沉声道:“这天地,这日月,这水火,皆不争,你居然也想与这天地日月水火争上一把处置人类命运的权利?你算什么东西?你那所谓大愿,屁都不是!想知道什么叫做大愿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大愿!”
说到这,苏影忍不住呸了一声。
“浪费了!我居然把这两句话浪费在你的身上,啧啧……简直……暴殄天物!”
松开手,苏影一脸郁闷地转身,淡淡地道:“郑南镶已经死了,头颅还挂在北城门上,你叫幽影,从现在开始,你是代理城主落云的助手,睁大你的双眼,好好看着。”
“这个你所看不起的民族,是如何一步一步踏上巅峰的!”
“哦……对了……”苏影走到门边突然回头,盯着失魂落魄的郑南镶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幽影这个名字的含义吧?不明白的话就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