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深深点头:“所以我和调查组谈话时,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双方对‘文献’具体指代的东西可能是有歧义的...双方又是试探又是使诈,殊不知事实基础一开始就是错位的。”
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法比安的问法,和另外两人毫无波动的反应了。
自己通过葬礼上塞西尔组长的只言片语,以及地下聚会的暗中观察,得出了“隐秘势力不止一股”的推论,但在博洛尼亚学派的眼里,始作俑者就只是“愉悦倾听会”。
“不,还有一种可能。”希兰说道。
“嗯?”
“歧义也许不是无意造成的,而是有意为之。”小姑娘眼里流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
这句话再一次提醒了范宁。
“有意为之……如果是法比安有意为之……”
他用了一个叙述性诡计?
“那本文献你放在哪里了?”他这样问范宁。
在范宁的视角里,博洛尼亚学派早已清楚一切,对无名文献、地下聚会、多股隐秘势力、洛林教授的参与、以及幕后之人西尔维娅,有较为全面的了解。
法比安教授代表官方口吻,表态他们正在追查从地下聚会流出的,记载‘幻人秘术’的无名文献下落。
而在调查组另外两人的视角里,法比安同样是代表官方口吻,只不过他勒令范宁交出的,是博洛尼亚学派一直在调查的“愉悦倾听会”手中的《原初秘辛》。
在双方看来,法比安都是因公办事,光明正大地朝自己施压,以期达成目的。
而实际上他是借官方之势,意欲达成其他的目的!
范宁的声音有些低沉:“如果是这一种可能性的话,那私通地下聚会或西尔维娅的人,就不只是洛林·布朗尼教授了。”
……
次日周天,12月1日。
外莱尼亚街区,乌夫兰塞尔城市音乐厅。
昨夜又下过一场雨,太阳光从厚重云层中勉强透出,有气无力地照在音乐厅前坪宽阔的青石广场上,地面凝成的坚冰已被雇工们敲碎铲走,在观赏绿植周围堆成一座座灰黑的小山。
城市音乐厅每日开馆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下午的人气通常不温不火,只有在晚间时分,才能直观感受到市民们对文化生活的热情。
不过从这个12月的第一天开始,冬日音乐季的气氛逐渐浓郁,一批包括新年音乐会在内的重磅演出在今天开票,各处宣传位的海报和导赏手册上新,
很多细节也发生了变化,比如广场的几处大型喷泉——它们的运转依托地下管道群的精巧设计,需要近二十台大小各异的蒸汽机来提供动力,往日音乐厅只会在夜幕降临后开启,而今天午时它们就随着开馆同时启用了。
广场中央本格主义音乐大师吉尔列斯、迈耶尔、塔拉卡尼的铜雕前,照着灯光的水花在假山上四处飞溅。另一侧是一个上浮的乐台,内有数名管乐手雕塑,细细的水流从长笛、单簧管、双簧管、圆号、长号等乐器口中喷出,划出优美的弧线后注入水池,平添了几分音乐趣味。
装潢典雅、宽敞明亮的新作陈列馆被划出了一片最好的区域,墙壁上的12道玻璃橱窗虚位以待,每个橱窗角落还配上了作曲者的照片和简介小卡片。
此时已有不少用完午餐的市民内在此转悠,他们的身份既包括乐迷,也包括出版商、文化媒体人、手稿投资客、寻找委托意向的贵族,或是对严肃音乐创作前沿保持关注的学者。
拉姆·塞西尔穿着笔挺的黑礼服,早早在第一时间赶来提交了复试作品《降b大调第一钢琴三重奏》,随即匆匆跨出陈列馆大门,没有理会围观的众人。
他穿过音乐厅大堂,看着冬日音乐季开票后的火爆排队现场,眼神中却有一丝忧色。
自己的老师洛林教授不在了,虽然室内乐创作已完成,可最终的交响曲,现在才完成一个乐章,其余停留在钢琴缩编谱或四部和声阶段。
校方的初步通报让第一副院长的名誉得以延续,作为当事人的范宁一行亦未受到任何追责。事件定性为邪物意外袭击导致的畸变,虽然依旧性质恶劣,但矛头朝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基调是温和的。
可塞西尔自然知道洛林教授的真实身份和秘密。
他对范宁的实力和背景有了一些猜测,也明白校方和他可能达成了什么共识。
大堂外是平坦且长的大理石台阶,塞西尔缓步走下,眉头始终紧缩。
直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法比安院长?”塞西尔吃惊回头,赶忙行礼。
他和洛林老师的这位兄弟打过照面,但平日里接触不多。
“孩子,我们聊聊吧。”法比安院长的声音如塞西尔的心情一般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