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在吹,鸟儿在叫,色彩缤纷的花丛中蝴蝶飞舞。
一袭澹蓝色衣裙的夜莺小姐在清水池边的秋千上晃荡。
她嘴里轻声哼着《美丽的磨坊女》第一首的旋律,看到站在门前台阶上的自己后,愉快地笑着抬手问好:
“早安,老师。”
范宁站了足足超过十秒才迈出步子。
走近后,少女用脚蹬停了晃荡的秋千,与他四目相对。
“露娜呢?”范宁羊装平静问道。
“她在小餐厅里做早点,刚去,一部分,玫瑰花酱饭团和草药茶。”夜莺小姐笑意盈盈地仰着头,“你不是总觉得厨子揉出的口感不如她的软糯么……”
她说完后,看到范宁似乎想坐下来,又稍稍腾挪身体,让出了一个位置。
范宁在秋千落座后,起初随手扯下一片花瓣,摊在掌心沉默着端详起来,但思索了很长时间后,眼里的困惑之意越来越浓,最后俯身抱头。
“老师?……”
安担忧地看着他,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得小心翼翼地把一只手虚搭在他背上。
良久后范宁坐直身体,脸色似乎已经恢复平静。
“最近有做了什么值得一说的梦吗?”他问道。
“有!就昨晚!”安当即开口,神态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我梦见你安排我和露娜一起跟着瓦尔特师兄去北大陆,还马上就要我们动身,而且奇怪的是露娜也说她做了类似的梦……”
范宁眼神中流动的光芒凝滞了起来。
夜莺小姐拉着自己一束黑发,嘴角噙着笑意:“我好复杂好惆怅呀,觉得这是改变人生轨迹的机遇,又舍不得走这么突然这么快,觉得自己应该提要求‘老师不走我也不想走’,但又觉得怎么能不听老师的话呢?…...然后,就这么登船离开了,还好是个梦,感觉醒来时我都还在纠结懊恼……”
“老师,你怎么会问做梦的事情呢?难道你知道吗?露娜更早些告诉了你?”
“你最喜欢《诗人之恋》的哪一首?”范宁凝视她的眼睛。
“第五,《愿我的灵魂沉醉》。第九,《笛子在奏,琴声悠扬》。”少女用双脚轻轻拨弄着摇曳的花丛。
范宁微微颔首,然后缓慢站起身来。
没有走掉?
这几人居然没有走掉?
是了,范宁这才看见走廊上有几位女仆正在穿梭忙碌,远处花丛中,几位园丁的遮阳帽时上时下地浮动着。
从夜莺小姐的言下之意来看,早膳也有厨师在和露娜共同准备。
而昨晚深夜自己回到的别墅明明空无一人,现在这样只能说明……
自己以为在醒时世界作出的安排,只是做了一场梦,实际上人一个没走。
昨天的确感觉昏昏沉沉,万分抽离。
难道南大陆的特殊之处,是变成了一片无法离开之地?
自己在神秘学典籍中从未看到过这样的桉例,但它真就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待会用早膳时我再过来。”
他直接起身往那排客房走去。
瓦尔特也是高位阶有知者,而且神圣骄阳教会的体系可能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手段,这是自己当下身边,除了琼以外同样不可小觑的一个帮手。
以这位指挥家的信仰,只要天上那颗太阳不掉下来就行,前天晚上不凋花蜜消失的问题他完全无所谓,但现在这事情是把所有人都卷进去了。
第一次的出海安排落空,按理说现在可以再试一次,但范宁觉得还是先商量一下比较好。
见到房门开了一小半,窗帘也未完全合闭,范宁就没有客套,直接推开瓦尔特的房门。
然后他第二次怔住了。
枕头和床单崭新、干净、整齐,也没有任何随身物件放在房间内,隔壁另两间瓦尔特的子女和侄子的卧室同样如此。
“瓦尔特又真的离开了!?”
五分钟后,餐厅。
“老师,你一定是没有休息好。”露娜为范宁倒着草药茶。
“作曲一定比演唱更累,老师前一天晚上彻夜没睡呢。”安的手上捏着一小撮饭团。
范宁目前得到的事实是,瓦尔特已于昨天晚七点带着全家启程去往北大陆,遣散了一半的仆从,是自己的安排。
然后,没有推荐信。
也是,怎么会有任职推荐信呢?自己可以随时在联梦中打个招呼,本来是一件总体正常、稍有暧昧的事情,这除了增加特巡厅眼里的关联性外没有任何意义。
再然后,不凋花蜜的消失是真的,露娜的乳白色手镯是真的,自己手臂上狐百合花束造成的徽记是真的。
最后,露娜和安没去。
这绝对不是个好的决定。
“如果两位小姑娘对昨天的情况说得没错,我就彻底无法想通,为什么我不让她们跟着瓦尔特一起走了。”
哪怕是放在当下,范宁仍想将她们两个送离。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干扰。
瓦尔特一家能走,露娜和安不能走?
不是有知者或无知者的问题,不是大人或小孩的问题,更不是男女性别的问题,瓦尔特一行五人的情况正好可以将以上所有排除。
“难道是……”
“瓦尔特一家生于西大陆,露娜和安生于南国?”
“南大陆现在的情况是当地人无法离开?”
这是最直接最容易作出的推测方向。
但范宁又觉得这实在有些不可能,如果南大陆的特殊之处是让当地人无法离开……这,合理吗?工业时代的贸易和旅游业如此发达,哪怕“无法离开”的对象只限定于出生在南国的人,哪怕时间才过去一天,也足以引发成千上万人的轰动了。
仔细想想,还有一种可能……范宁的咀嚼动作逐渐缓停。
南大陆或许有危险,但形式不是“不让人离开”。
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自己的显意识觉得露娜和安离开最安全,所以做了那样的决策。
但这个判断是错误的。
潜意识的灵性干涉让自己实际上调整了这一决策。
范宁突然“砰”地一声搁下刀叉。
“走,你们跟我去一趟教会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