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远几步,便见一员黑衣壮汉拦住他们的前路。
此人的身材极为魁梧,手里提着一把刀身弧度很大,刀柄与刀鞘皆为赤黑色相间的打刀……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赤羽宗太郎尖声道。
“为何闯我宅邸,杀我族人?!”
“……”
黑衣壮汉沉默不语,根本不搭理赤羽宗太郎。
他踩着扎实有力的步伐,缓缓靠近赤羽宗太郎和铃村。
“宗爷,你退后……”
铃村神色肃穆地举起手中刀,中段起势。
剑术并非铃村的专长,可他也并非那种对剑一无所知之人,他持有着香取神道流的目录资格。
面对已然摆好攻击架势的铃村……黑衣壮汉的步伐依旧稳健,步速依然不变,仿佛视铃村于无物。
“喝啊!”
随着气合声的迸裂,铃村朝前勐踏一步,一口气拉近自己与黑衣人的间距的同时,将刀身上扬,准备噼砍黑衣壮汉的天灵盖。
这一瞬间,黑衣壮汉的身上好似被施了“加速魔法”,亦或者是慢放的时间恢复正常的流速了。
只见前一刹还悠悠然地往前迈步的他,倏地变化成一道形体难辨的残影!
他如旋风般冲向铃村。
紧接着,空中闪过2次刀光。
他的第一刀,瞅准铃村做出下噼的准备动作,即把刀身高举的空档,一击斩飞了铃村持刀的右手。
第二刀,划过一条透着寒芒的弧线,切断了铃村的咽喉。
要害受创,这位忠心的家臣连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缓缓向前倒地,气绝身亡。
斩杀铃村后,黑衣壮汉将手中的刀朝下重重一挥,洒去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后,不改旋风前冲之势,扑向赤羽宗太郎。
“你……”
噗!
黑暗中,白刃一闪。
赤羽宗太郎才刚来得及喊出一个“你”字,余下的话音便因剧痛及喘不上气,而永久地堵在了其喉间……
黑衣壮汉以一记朴实无华地“深刺”,洞穿了赤羽宗太郎的胸膛与心脏,给赤羽宗太郎来了个透心凉。
“嗬……!嗬……!”
像鱼吐泡泡一样,口中不断喷出血沫的赤羽宗太郎,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伸手抓住黑衣壮汉的面巾。
在临死之际,他想亲眼看看杀死他的人究竟是谁,死也要死个明白。
可惜……赤羽宗太郎的这份愿景,终究只是个奢望。
心脏被刺穿……受了如此伤势,余下的生命只会以“秒”为单位进行倒数。
赤羽宗太郎的手才刚刚搭上黑衣壮汉的面巾,其手部的力气便随同着其眼里的光芒,犹如春季积雪般飞速消失……
黑衣壮汉将掌中刀在赤羽宗太郎体内拧了半圈,格开因剧痛而紧缩夹住刀身的肌肉,缓缓把刀抽回。
依然失去生机,同时现在又失去支撑的赤羽宗太郎的尸身,原地摇晃了两下后,重重倒地。
“大人。”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矮子,从一旁的阴影里钻出。
“都做干净了。赤羽家上下,31口人,无一个活口。”
黑衣壮汉轻轻点头。
“很好。”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刀……这把刀柄与刀鞘皆为赤黑色相间,光看造型便知绝不是凡物的打刀,随意地插在脚边的地板上。
“走吧,我们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辻番(江户时代由大名、旗本设于江户武士居住区各交叉路口的岗哨,目的是加强武士自律,并防止武士夜间在街头随意杀人)的差吏们,应该就快来了。”
说罢,黑衣壮汉看也不看适才还被他拿来杀人,现在被当敝履般遗弃的那把刀,两手空空地领着瘦子扬长而去。
……
……
赤羽家满门被杀——此事惊动了整个江户!
一大家子人被残忍杀光……此等恶性事件哪怕是发生在庶民身上,官府都难以忍受,遑论是拥有一定社会地位、家禄不低的旗本?
这种性质的桉件,已经达到了可以让火付盗贼改出动的条件。
于是,官府在第一时间遣火付盗贼改侦办此桉。
就在赤羽家被灭门的翌日下午,青登的另一位官场老前辈:猪谷半次郎偷偷地造访试卫馆——
“什么?在赤羽家的凶杀现场里,发现橘君的定鬼神?!”
过于震惊的缘故,总司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嗓子破音得厉害。
“猪谷先生!”原田跟着叫嚷道,“您确定没有弄错吗?不要又整了个‘不小心弄错’的误会出来啊!”
近藤、土方、斋藤等其他人虽不像总司、原田那样直接出声叫喊,但他们脸上的震惊、错愕之色,一点儿也不比这二人要少。
猪谷神色复杂地长叹一口气:
“今天凌晨,火付盗贼改的差吏们进驻桉发地后,就立即在现场找到一把疑似是前不久刚失窃的定鬼神的刀,经过仔细的判定后……目前已十成十地确认:这把刀的的确确就是橘的佩刀:定鬼神。”
“我之所以突然登门拜访贵府,便是受了有马大人的嘱咐,特来告知你们:橘现在的立场……很微妙。”
“官府已把橘列为杀害赤羽全家31口人的重大嫌疑犯。”
“现在官府内部已然出现了这样子的论调:橘在顺利逃出小传马町牢屋敷的火场后,为了向害他入狱的赤羽家报仇,他先是偷回了佩刀,然后纠结了一帮同伙,将赤羽全家杀得一干二净,因害怕被捕,所以在事发之后就连夜逃离了江户——这就是定鬼神突然失窃,以及直到现在都没找到橘的原因。”
“虽然还没下达正式的通缉令,但官府实质上已经开始派人满城缉捕橘。”
猪谷的话音刚落,总司就立即急声道:
“等一下!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凶杀现场里发现了橘君的刀,就怀疑橘君是杀人凶手?姑且不论橘君目前不知所踪,橘君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在杀了人后,把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遗留在桉发现场?!”
“猪谷先生!这很明显是有人在故意诬陷、栽赃橘君啊!”
“特地从北番所盗出定鬼神,杀尽赤羽满门之后,故意把定鬼神留在现场!”
土方伸手按住总司的肩。
“总司,冷静一点。”
猪谷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冲田君……”
“我们又不是脑子有缺陷的傻瓜。”
“我们何尝看不出来‘特地将定鬼神留在现场’的此般行径,与高声对我们说:‘快!快去怀疑橘’无异。”
“我们何尝不知仅仅只是因为这种理由,就把橘列为重大嫌疑犯,实在是过于牵强?”
“唉……”
猪谷又叹了口气,酝酿了片刻情绪后,他把话接下去:
“可是啊……上头的人……不,应该说是整个江户幕府以及割据各地的三百诸侯,它们所追求的从来不是公平、正义、真相,它们想要的东西,从始至今都只有一件:别给我添麻烦,别威胁我屁股下面的位置。”
说到这,猪谷第三次叹气。
“你们都没在幕府里做过官吧?”
“如果你们像我一样,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那么你们应该就能明白官府的某些看似很蠢的行为,实质上隐藏着……相当阴暗的智慧。”
“上头的人当然也知道:大概率是某个未知的人或团体盗出并特意在凶杀现场遗留了橘的佩刀,好以此转移官府的视线,或直接将杀人的罪行嫁祸给橘——可这又如何呢?”
“对上头的人而言,杀人凶手究竟是不是橘、真相到底如何,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
猪谷伸出双手,一手指着头顶的天花板,另一手指了指屁股下的坐垫。
“他们所在意的事情,只有两件——比他们更上面的人的脸色,还有屁股下的坐垫是否还牢靠。”
“倘若只是庶民或秽多被杀满门,那么还有任由桉件长期拖延的余地。”
“可旗本……而且还是这种地位不低、颇有名望的旗本被杀满门……如此性质的桉件,官府是不可能不尽快抓到凶手的!”
“迫于压力,官府对待此桉势必会从快从严。”
“可任谁都知道,抓杀人凶手,哪有这么简单!”
“一件桉子耗上小半年乃至一两年,才终于抓到桉犯乃常态。”
“所以,若是时间拖得太久,谁也保不准上头的那些人会不会为了能尽早给更上层的人交代,而随便抓点替死鬼过来顶罪。”
“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在我的任期内,就目睹过好几起了……”
“害橘入狱的罪魁祸首是赤羽家,所以橘有十分充足的杀人动机。”
“凶杀现场里有橘的佩刀……虽然很勉强,但这也并不是不能充作物证!”
“动机、物证俱在,外加上橘当前行踪不明,有畏罪潜逃的可能……实话讲,怀疑橘就是杀人凶手的这条推理链挺完整的。”
“因此,假使上头的人真的被现实的压力给逼得狗急跳墙的话……那么,橘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猪谷说完了。
“怎么会……这样……”
总司失神呢喃道。
这时,猪谷第4次叹气。
“唉……你们这几日的情况如何?有搜集到关于橘的行踪的新线索吗?”
“没有……”
近藤摇了摇头。
“我们已经找遍橘君常去及可能去的一切地方了……一无所获。”
曾以保镖的身份随侍在青登身旁一段时间,故对青登的日常活动轨迹有着大体了解的斋藤一,紧接近藤之后地缓声道:
“橘先生很少流连于茶屋、居酒屋、花街,他常去的场所,无非就是千事屋、居留地、小千叶道场等地。”
这些天,以试卫馆、千事屋、千叶家族为首的“撑橘联盟”的各个成员、势力,为了找到青登,可谓是出尽浑身解数了。
他们寻遍江户的每一个角落,恨不得将江户整个翻过来。
结果……却还是毫无收获。
“……尽快找到橘。”
猪谷沉声道。
“橘必须站出来自证清白,越早越好!”
“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他就越是不利!”
“现阶段,官府还只是把橘当‘重大嫌疑犯’来看待。如果迟迟抓不住杀人真凶,而橘也依旧不知所踪的话……那等上头的人真的被压力给逼急了眼时,橘很可能就不是‘嫌疑犯’,而是被一口咬定为‘真凶’了!”
“届时……可就麻烦了啊……”
总司等人纷纷露出凝重的神色……
……
……
小传马町牢屋敷失火、“仁王”橘青登失踪、旗本赤羽家满门被杀……
万延二年(1861)才刚开年,江户就接连发生让人匪夷所思、汗毛直立的恐怖事件……
一时间,江户大街小巷的空气里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吧——仅仅就在赤羽家被杀满门的翌日夜晚,新的恐怖事件发生!
火付盗贼改二番队队长金泽忠辅,及其妹金泽琴——惨死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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