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英杰问:“妈,你觉得怎么样?还疼不?”
母亲笑一笑说:“不疼了。”
唐英杰怀疑地问:“一点也不疼了?”
母亲爱怜地看着唐英杰,用气声说:“杰子,你好好念书,将来到外边闯闯,别回榆树沟,穷死个人,没法活。”
唐英杰使劲点头。
母亲说:“你呀,读书不用功,以后得多用点功,考个大学。”
唐英杰点头说:“妈,我以后用功,一定考个大学。”
母亲叹息一声说:“可惜了了,我那四口大肥猪,还有一百多只鸡,你爸一个人管不过来呀。”
唐英杰听这话不是话,哭着说:“妈,你说啥呢?我刚才给我爸打电话了,弄到钱了,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办了手续,作了手术就好了。妈,没事儿的。”
母亲笑了,说:“可怜儿我儿,没妈的孩儿没人疼了。”
唐英杰扑在妈妈怀里,哇地哭出声来。
母亲拍拍他的后背说:“别哭,起来跟妈说说话……你今天15了,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唐英杰把水递给母亲,母亲喝了几口,说:“这水真苦。”
唐英杰接过水喝了一口说:“妈,不苦呀?”
母亲喘息了一会儿,又说:“将来好好孝顺你爸,够他累的。”
唐英杰使劲点头。
母亲痛苦地笑了,眼里滚出泪珠。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唐英杰的头发,怜爱地凝视着他,说:“我儿是个美男子。”
唐英杰泪流不止,眼前一片模糊。
母亲擦去他的眼泪说:“杰子,别哭。听我说,咱家柜子里有一个手饰盒,盒里有一对金耳环,一个金镏子,是你姥姥给我的陪嫁,现在留给你了,将来给我儿媳妇吧。”
唐英杰哭着说:“妈,等我长大了,赚大钱,你想什么都有。”
母亲笑了,很开心的笑,轻声说:“那赶情好!――别哭了,我没事儿,我要睡了。”
母亲重新躺下,再也没有醒来。
父亲和堂哥天亮时回来了,钱筹借了八千多,母亲住院,手术都够了,可是,母亲不需要了。
父亲流着眼泪,用棉被包了母亲,三人把她抬到车上,送她回家。
农用小四轮剧烈地咳嗽着驶出医院,唐英杰回望医院高大,宏伟,富丽,光鲜的门诊大楼,“人民医院”的金字招牌在晨光中熠熠发光。
早晨的阳光照耀着初春荒凉的原野,天空灰蒙蒙似雾似霾;原野上厚重的积雪开始融化,裸露出寂寥的大地;料峭的春风寒意透骨,车轮轧过昼化夜结的残冰;堂哥把车开的很慢,生怕颠疼了母亲┄┄路长的没有尽头。
父亲不断地抹眼泪,不断地给母亲掖被角,怕冷风吹着她温热的身体;唐英杰靠在冰凉的车帮上,迎着春天的阳光无声地哭泣。
街道上游动着起早的市民,有的店铺已经开门营业;环卫工人把尘土扬满大街。
晨风里飘来汪峰的歌声:
“人生就像是一场告别,
从起点对一切说再见。
你留下的仅仅是伤痕,
当回望来路的时候。”
母亲走了,永远地走了。留在唐英杰心里的这道伤痕洞穿心底,十几年过去了,仍然在流血。
埋葬了母亲,返回学校,唐英杰的心智一时难以恢复,人坐在课堂里,心却在天际飘荡┄┄如果当时有五千块钱,马上给母亲做手术,母亲不会死,肯定不会。因为胃穿孔不是要命的病,却要了母亲的命,因为没钱。
很多年过去了,时间越久,记忆似乎越深刻,每想到此,唐英杰心痛的要窒息,他困在这个漩涡里无力挣脱。
唐英杰经常在无人的角落痛哭,为母亲。
老爷子说想回老家上坟,一句话勾起唐英杰许多痛苦的回忆,他机械地漫步在环岛小径,心却在榆树沟的天空徘徊无着。
宋军站住脚,给三胖打了个电话,三胖说他已经到位,正在滚兔子岭上看风景。
宋军又给大金刚打电话,询问情况。大金铎说他们已经到了石虎沟大桥,车停在桥头,正等他过来呢。
宋军说:“把活儿干的利索的,给老子争口气,最近这一出一出的,够憋屈了。”
大金刚胸有成竹地说:“哥,你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