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素仿佛自言自语:“当年回到宗门之后,师父将宗门的事情托付给四位长老,让给我宗主之位。她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她这辈子觉得最亏欠的人就是你。当年是她将你带回了朔雪宗,可是一直以来却疏于亲近,最终也什么都给不了你。”
“她本来想,等到那一次正魔大战之后,就让我暂代宗主之位,带着你去寻找你的生身之地,去寻找你的生身父母,若是能找到,也算是她能够为你做的唯一的事情。可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去,她就已经……你也……”
慕容萱的肩膀微微一颤,抿紧了嘴唇,双手攥得惨白。
“师父当时受了很重的伤,修为在渐渐流逝,肉体的死亡却十分缓慢。到最后,她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迷迷糊糊说了很多话。她说起过自己小的时候,说起过师祖是,说起过长老们。可是她说的最多的,还是我们两个人。”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师父虽然平时和我们亲近不多,但是我们的事情,她却全都记得。一桩桩,一件件,甚至很多事情,我自己都忘记了,她却记得。”
“大长老告诉我,当年师父在管理宗门的时候,常常荒废修为。可是只要一有空,她的神魂之力就会扫过宗主峰,看看我们两个人,重新抖擞精神,继续处理那些令人头疼的内外卷宗。甚至于当年云水月一直在暗中照顾我们,都是师父安排的。”
“只是可惜,师父英明一世,最大的弱点,竟然是太过相信身边的人。”
“我现在想,或许当初,她就已经知道了云水月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了是你打算暗中勾结第一圣天和承御帝国。但是她却依然带着你上了战场,假装是禁不住你的软磨硬泡。但是现在想想,她是在用这样的行为告诉你,她依然觉得你还是她的孩子,不管你怎么看待她,她都会一样看待你。”
“够了,不要说了!”慕容萱突然厉声喊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慕容素叹了一口气:“你以为这么多年来,你真的是靠自己熬过了这么多年吗?就算封山不出,朔雪宗的影响竟然跌落到了连当年的你都抓不到的程度吗?”
“是师父,她告诉我,告诉大长老,让我们放过你。她在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不断喊你的名字。”
“你知不知道?她希望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报仇,一直到死前的那一刻,她都觉得你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她的错。她希望你能活着,哪怕回到朔雪宗一次,到她的墓碑前来。不是为了让你承认你做过的事情,而是她自己想要见你一面……”
“让你可以原谅她。”
慕容萱的眼眶通红,终于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
当两个生命最后的忏悔终于相遇的时候,慕容萱只感觉撕心裂肺。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所追求的所谓复仇、所谓嫉妒,全都化为了悔恨。
她的双手扶在墓碑上面,深深地,将自己的额头紧贴在粗糙的碑面上,模糊的眼睛看着上面饱经风霜,在这里等待了她五十年的那三个字,失声痛哭。
静静的雪山上,哭声埋进了风雪。墓碑静静地听着,默然看着山间白云苍狗,悲戚无言。
眼泪不断从慕容萱的眼中疯狂涌出,在脸颊上流淌一片。她声嘶力竭地嚎哭宣泄着这五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和悲痛。
曾经发誓再也不会为谁掉眼泪的人,终于见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伤口。
这道伤口,空洞得就像是一口无人问津的枯井,井口下面全是黑暗,黑暗的再下面,埋满了她自己一次次心死的骸骨。
甚至她都没发现,当她的眼泪落在脸上的时候,竟然随着滑落渐渐消失,就像是落入了干涸的土壤一般,被渴求着吞噬。
萱寒之泪渐渐渗入了她的身体,沿着血脉,渐渐汇聚到了心脉之间。
千年冰蕊猛地爆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芒,在慕容萱的心脉之上抬起头来,茁壮着,摇晃着,散发着自己的喜悦和渴望。
它的根须深深扎进慕容萱的心脏里,贪婪的吸取着萱寒之泪的能量。洁净无瑕的冰蕊缓缓生长,随后瞬间干枯,化为一颗种子,真正种在慕容萱的心头上,开出了第二朵时间最美的雪莲花。
这一刻,慕容萱悲戚的哭声猛地冲上云霄,震动了周围的积雪,连地面都在不断颤抖着。
她的境界在没有了桎梏,猛地冲上了造化境,甚至在淋漓的泪水中,再次冲上了人仙的境界。萱寒之体与千年冰蕊的结合,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让慕容萱的满头黑发,从发根开始变得晶莹剔透,逐渐延伸到了发梢,留下一点点晶莹的微蓝。
可是这些,慕容萱曾经梦寐以求的,终于被送到她面前时。
她却再也没有半点的感动,她的全身全心,只剩下了无尽的悔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