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明回到方府已过了亥时,城隍庙的集市早已散去,街头也只剩下收摊的商贩,在核算这今日的收获。她转过街口看到立在府门口不停张望着的焦急身影,微风中他的长衣下摆微微晃动,更显得单薄与孤寂。她心中说不出的苦涩,他们都需要有人陪在身边去度过那些漫长的夜不是吗。
当方奕终于看到贺兰明时嘴角挂上了一抹安心的笑容,他快步来到她身前,道:“明儿,我以为你……”随即他又道:“回来就好。”
贺兰明抬眼望着方奕期盼的眼神中流露出的一丝惊慌,浅笑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你是不是该回翰林院了。”
方奕陪着贺兰明向府中行去,道:“是啊,今日遇见韩子冲,也确实不好再推脱说自己病弱。明儿,其实有件事这几日我想通了些,想与你说说。”
贺兰明转头看着方奕深邃的目光,方奕也不躲闪,而是牵起贺兰明的手握紧道:“我想要放弃了,其实比起上一代的仇怨,我更希望阿洺能光明正大的坐上那个位置。”贺兰明脚步忽滞,望着充满希望的方奕,道:“方奕,你……”可是话还未说完,方奕却望着前方不远处街口发呆道:“我知道很难,可是我会努力,努力的陪在他身边,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贺兰明叹了口气,继续前行道:“既是你的决定,放手去做就是了。”
日子转眼便是中秋。贺兰明惊喜的收到了恒觉来信,他们已经回到金州矿山,因为严克重病过世,所以他们提前接过了严克的担子,留在矿山训练新人,过年时便可回鄞州。贺兰明看到信后心中惆怅,严克当年虽然对他们严厉,甚至有些不苟言笑,却依旧将他们在洞中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没有让他们受过太多委屈。
比起邱林,严克才是他们这群孩子的启蒙恩师,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可以安心习武。如今突然传来这样的噩耗,她只觉得世事无常盼着这年快些来,好跟恒觉和刘小虎团聚。
这日午后,贺兰明正跟小兰准备中秋家宴的食材,忽听外间有响动。她本以为是刺客,于是迅速出屋。只见庭院中站着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蒙着面,手拿影宗宗主令牌,看了贺兰明一眼,说了句“子时萧府。”便又翻墙而去。
小兰出来时,黑衣人早已没了踪迹。她不禁后怕,扯着贺兰明的衣袖弱弱的道:“明姐姐。”,贺兰明明白对方来意,转而安慰小兰道:“没事,今夜宗主要见我。”
小兰听到宗主二字浑身一颤,贺兰明察觉转而拉着小兰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你不用怕。”
小兰噘着嘴摇头道:“明姐姐,你不知道,当年公子为了救我被宗主狠狠斥责过,那些伤足足养了两个月才痊愈。”贺兰明从未听小兰讲述过她和方奕之前的遭遇,此刻小兰说起,贺兰明便问道:“你们之前过的不好吗?”
小兰松开贺兰明的手,陷入了回忆,“我病好后,就被春蝉姑姑带去铜雀馆了,可是我体弱很多时候她们让我做的事我做不来,更受到大家的排挤。没多久,奕哥哥也被送来铜雀馆暂住,他见我可怜,便禀告宗主让我留在他身边。宗主起初不肯,还要当着奕哥哥的面杀了我。是奕哥哥徒手接住了宗主挥下的剑,才救了我一命。我永远忘不了宗主当时狰狞的面孔,在那之后我被关了很久,等我再次见到奕哥哥时,他便带着我去了之前的方府,再后来又带着我来到这里。”
贺兰明了然,夜君洺身边从来不留无用之人,这是他一贯的个性。方奕怕也是不愿再看到同伴死去,所以才不管不顾的救人吧。
小兰没有走那样一条路是她的幸运,至少留在方奕身边,等长大了由方奕做主配上一户好人家,便可远离这一切安稳度日。
当方奕得知贺兰明要去见夜君洺时,他心中便开始担忧,生怕夜君洺会杀了她,更想要随贺兰明一同去却被她拒绝。以夜君洺的性格,谁也不知道他此番是要做什么,她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不想再牵扯更多的人。方奕无奈,只好约定如果寅时她还未归,他便去找她。
临近中秋,月儿也显得越发的饱满圆润,明晃晃的照在头顶倒是省去了不少火烛。贺兰明独自来到萧府前,只见府门前一盏油纸灯笼孤独的挂在门庭上,灯下那位她第一次来时见到的老者正候在那里,见她来,颤巍巍的转身将紧闭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隙迎着她入了萧府。
中庭外的池边,夜君洺立于月色之下,身上青色的长衣倒显得他多了几丝清明俊采,没有了往日的阴柔。
他见贺兰明前来,走上前仔细瞧了瞧,嘴角噙上戏谑的笑容,“几月不见,明堂主倒是依旧光彩照人。”贺兰明低头不语,夜君洺见对方没有反应便也没了调笑的兴致,转身进了屋,贺兰明便也跟了进去。
屋内,夜君洺行至桌案前随意的坐下,冲着身侧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屏风后便走出一人。那人约三十出头的模样,下颌上留着一圈短而精炼的胡茬,目光如炬一看便知是行伍之人,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个十方寸大小的木龛,来到贺兰明面前。
夜君洺道:“这木龛里的东西,你收好。过几日秋猎,想办法放在襄国公府随行的物品中,越隐蔽越好。”
贺兰明疑惑,接过木龛打开瞧去。只见里面躺着一座精雕细琢的立身弥勒佛,坦着胸,身上披着的袈裟随意的垂在座底莲花宝座上,惟妙惟肖。一双半睁的眼眸似是能洞悉世人一切喜怒,如悲悯如慈爱。
贺兰明看后不知夜君洺是何用意,抬头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夜君洺道:“你不用多问,只管放进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