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东升,雪终于停了。
被冻醒的少年早早起身做工,一如往常那样喂养牲口、劈柴、搬运泔水。
对于伙计们的排挤打压,他早已麻木,为了不受皮肉之苦,大多数情况下只能装“怂”,也不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追求。对于昨天气走的惟一一位好朋友,心中不免有些抱歉。
年关将近,从外地赶回“沂水城”的游子越来越多,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常举办谢师、敬友、婚庆、生日等聚会大宴,伙计们的工作愈发繁重起来。
后院,李云停稳木车,正把一桶桶泔水往车上搬,在这之前,他还看见了那个怀抱书本的美丽朋友,两人却形同陌路,不再打招呼;似乎吴雪也开始厌弃这颓废的男子,有意疏远。
这份差事是靠着她在掌柜面前说好话才得到的,被小主人厌恶,李云不免心生烦躁。由于长久的颓废消磨了火气与自尊,所以他只是在心中苦涩一会儿,便继续颓废。
“喂,给我过来!”一道不容置疑的喝斥声传来。
仅听声音,就知道这是欺软怕硬的胖哥;李云埋头做自己的活,道:“什么事?”
“你先给我过来!”语气又重了几分。
“我还要倒泔水,没空帮你的忙”,李云淡淡道。
胖哥大步走近,一巴掌呼在李云脸上,威喝道:“我说话不管用是不是!叫你过来你就得给我过来!”
李云握着泔水桶的手颤了几下,桶里的油污晃出些许在裤脚上,脸蛋传来阵阵疼痛,五指印十分惹目,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狠色,即将“爆发”。
但是长久以来对胖哥的恐惧感已经深入灵魂,且彼此之间的战斗力实在相差太大,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冲天的怒火就被怯懦尽皆压倒。垂头畏缩道:“张哥,什么事?”
“你跟我过来!”
李云跟随对方行至僻静处。
胖哥用力扯住李云的头发,使那张畏缩的脸庞仰望自己,阴沉问道:“你昨天是不是跟小姐告了我的状!”
“我没有啊”,惊怯道。
“那为什么主管刚刚说我偷懒,还要扣我工钱?”质问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告状”,被胖哥凶神恶煞逼问,李云早就忘却了反抗,只顾惶惶求饶。
“被扣的工钱,你得双倍赔给我,就当是买个教训!”
李云暗恨不答。
胖哥大手一挥,又呼了李云一巴掌;左右两瓣脸均有一个醒目的红手印,配合着这幅恐惧表情,既可怜又滑稽。
“怎样?”喝问道。
李云被呼得有点晕,刚回过神来,第三巴掌已在路上,连忙惊惧答应。
可是挥出去的手,犹如泼出去的水,胖哥岂能中途撤回,这不是自损威严么?于是仍然呼在李云脸上,强烈的震创使其鼻腔受损,鼻孔里窜出几滴鲜血。
胖哥不耐烦的松开手,阴沉警告:“若是被人问起来了,就说是自己磕的,否则我还要揍你!”
李云不敢争辩,惶恐逃走。
稍作收拾,把泔水桶尽皆搬上木车后,就拉着车出了后门,往一公里外的处理站赶去。
后院外,积雪铺遍山林,万物银装素裹,天地共一色。
林下的小道上,一对少男少女正在欣赏雪景。
男子一身白衣,潇洒俊逸,眉宇间透着股高贵英气,很是不凡。
少女一身粉红裙装,清美的微笑颇具仙灵之感,她正是酒楼掌柜的千金吴雪。
“凌元,你在帝都跟随神侯大人修炼十年了,收获肯定不小吧”,少女微笑道。
“呵呵,承蒙师尊厚爱,尽心传授诸般道法,确实有些收获。倘若雪儿愿意跟随师尊修炼,成就一定不凡”,凌元谦逊笑道。手指法印一变,灵力凝结,一朵闪着光芒的五彩小花,便出现在手上。
“送给你”,微笑着把花递到少女面前。
灵力凝结,这需要修炼到媲美“灵将”的境界才能做到。
看着流光溢散的五彩小花,吴雪双眸一亮,眼波流转间,觉得很是惊艳。小脸浮现一抹迷醉,刚想伸手接过。
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碎雪声传响而来。
两人循声望去,透过树林缝隙便看见了那道狼狈的身影,他的妆容在这美丽的冰雪世界里,着实有些煞风景:
破损污油的衣衫,两颊都印有五指印的肿脸,颓废怨恨的神色;这人在僻静的小路上骂骂咧咧,静听其污秽言语,几乎把酒楼的伙计连同吴掌柜全骂了个遍,这个人就是李云。
他拉车转过山林,也恰好看见了站在树林另一面的两人;男子的目光古怪含笑,女子的目光吃惊且失望。
李云恰巧与她的目光相视,眼神里的诸般情绪一览无遗。
这一瞬,似有一道电光在李云的脑中闪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了,骂人的粗野脏话戛然而止,雪林寂静。
“这就是你在信中说的那位与我梦想相同,也是想做大将军的朋友?”凌元微笑发言,打破僵局。
少女目光中的失望终于变成了鄙夷。
“有些人许诺的梦想,犹如玩笑,不能当真。我们走吧,凌元,叶灵早就想见你了,可你这次回来,反而先来找我,她会生气的”。
凌元苦笑,与之踏雪离去。
脚步声逐渐遥远,后山的雪林再次寂静下来,树梢上的雪花洒落几缕,淋在孤零零的人儿身上,他却没有再次对着草木谩骂。
落寞站在雪地里,起风了,天空又开始飘零冰雪。
瘦小的身躯罩着又脏又破的衣衫,印有十指的巴掌脸把他渲染得像是一个乞丐,又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在路边的孤儿。
仰首叹了一口气,终究继续用力拉着车绳,迈开脚步,朝着一公里外的污水处理站缓缓行去,孤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