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何害怕黑暗,因为黑暗代表未知。
林玖仓促的记下了视野里最后出现的画面,那似乎是一扇破损倒下的大门,凭着记忆林玖认出那就是营地最外围的门,于是眼前一片模糊,身体没办法站起来的情况下,林玖就靠着记忆,双臂充当双腿,一下一下的朝着前方爬去。
身后留下的,除了肌肤被尖锐石块划破留下的血痕,还有几抹融入血渍,融入了灰尘的眼泪。
夜里永远都是这么寂静吗?除去微风吹过树叶,留下哗啦啦的轻响外,就只剩下林玖的身体在石堆上摩擦的声音,听得人触目惊心。
在林玖的目的地前方,那倒下的大门外,深邃的矮树林前,一个披着漆黑长袍的人站在那里,眼里看着少年向着自己脚下的方向挣扎。
事实上,林玖刚才所经历的种种,这个人都尽收眼底,此时此刻倒更像是来到那儿等待着什么。
女黑袍的双目间还有道道猩红血丝没有消散,那股难耐的狂躁已经被压制下去,但心里还是留有几分残余,仿佛来自血脉深处有个声音在说。
“毁灭。”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方挣扎求生的少年,从袖袍间露出的手指尖慢慢变得殷红如血,眼睛里本该褪去的猩红也隐隐再次涌动。
她的脑海里还停留着,林玖从光芒里出现,周身被金光环绕的那一刻,而那时的自己,正如跌落最深渊般对抗着体内莫名涌来的痛苦。
现在夜深了,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漆黑的环境让她感到无比亲切,而林玖却在此刻痛不欲生,两人的处境似乎总是如玩笑般两相颠倒。
林玖终于爬出了营地的旧址,此时他的双眼已经彻底失去了画面,只能凭借着记忆与触觉辨别方向。
两个人的距离在不断靠近,林玖并不知道自己爬行的前方,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定着,也不知道那人的心里,对自己抱有怎样的心思。
似乎再朝前方伸出手,林玖就会触碰到女黑袍的靴子,而此刻的女黑袍,那双眼睛也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手指也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发出了细微的嗡鸣。
林玖朝前伸出的手忽然停下,耳朵轻轻颤动,似乎在捕捉什么细微的声音,他的动作并不小心,甚至称得上马虎,显然还没能从失明的恐惧中逃脱。
试探着听了很久但一无所获,于是林玖的手落了下去,再次咬着牙向前爬去,但面前,是一片狭窄却难忘尽头的路,而女黑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
她轻飘飘地落在一根树枝上,望向下方带出血痕的林玖,眼睛和手指尖的血红色消失不见,理智重新占据了意识。
此刻的她心里涌现出无数的疑问,正如之前的失控一般,刚才的骤然冲动也毫无道理,她审视着少年求生留下的血迹,脑海里联系起了回路中的那片金光,不知在思索什么。
一只猫头鹰飞出枝头,喙上叼着一只肥硕的田鼠,它拍了拍羽翼,却感觉眼前有一道黑影晃过,差点惊得它松开了口,自己的猎物也几乎逃窜。
那片枝头,已不见女黑袍的踪迹。
林玖依然在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爬着,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分不清哪里才是通往白城的路,身体几乎被疼痛割裂,还在坚持着爬行不过是意志与执念的驱使,无论什么时候,他似乎都不愿放弃求生的希望,哪怕身体疲惫不堪,哪怕精神濒临崩溃,哪怕身心都被恐惧与不安填满。
在意志力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候,耳朵忽然捕捉到了阵阵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踏着斑驳的泥土路朝自己靠近。
在这荒郊野外,对于陌生的声音靠近,林玖只能感到威胁,他可忘不了曾经魔族在白城郊外布下的重兵,也忘不了遍布郊野流窜的兽人部落。
脚步声在自己身前停止,而林玖的听觉,乃至除了视觉的所有感官都紧绷到了极致,就连痛苦难耐的身体也被隐忍着催动着,只要大脑一声令下,这具濒临极限的躯体就会突然暴起,哪怕鱼死网破也要搏出一道生机。
面前的声音消失不见,仿佛就不曾有人曾经出现过。
忽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别怕,送你回家。”
他像是可以压低了嗓音一样说着,带着些严肃和距离感,却让林玖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完全放松了绷紧的心神,事前已经用力抓起一抔泥土的手也悄悄放开,心里不知为何一刹那就放下了戒备。
就好像对这个摸不清楚身份的男人,林玖可以做到完全的信任,他的声音在透过层层伪装后,是一种令人如沐阳光的温暖。
更何况林玖的身体早已濒临极限,久久紧绷之后留下的就是昏沉欲裂的意识。
于是林玖任由他背起自己,因为伤口拉抻而咧着嘴吸着凉气,但疲惫的心神在这一刻终于是支撑不住,对抗了许久的困意轻而易举的冲破了被遗弃的防线,他的意识也随视线一起,逐渐陷入了黑暗。
在昏睡过去前的最后,他才将头完全放松,轻轻靠在似乎是肩膀的位置,身体随着前进的步伐而上下浮动,终于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