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1
无名氏一直都知道,卡拉是个不会安分的白痴。
与他总要瞻前顾后、谨言慎行的处事风格不同,这只精实实在在是把“莽”点在头顶,各种不怕死地横冲直撞,座右铭之一是“没关系,时间到了总有办法”
做饭时弄丢了调料瓶,她会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我再去采集”;
创作时弄坏了雕刻刀,她会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我再打一支刀”
咳时毁掉了他最后一件干净的白色长袍,她会笑嘻嘻地说“别生气啊,大美人,我肯定帮你缝好”
无名氏从不信她的鬼话。
撒谎是布朗宁家的天赋技能。
而不管卡拉嘴上怎么哄怎么劝,如何如何甜言蜜语
重新去采集小辣椒的精是他;
重新找矿石给她打刀的精是他;
重新拿过顶针、坐在烛光下、满心无奈地试图把手里的碎布片拼回长袍的精也是他。
卡拉只会在第二天悠悠转醒,打着哈欠,特别慵懒地托住脸颊,围观他制作调料、打磨刀刃或缝补衣服。
她也依旧会笑嘻嘻地说好听话哄他,好比“大美人,你好贤惠啊,过来再让我亲一口”。
与她相比,无名氏实在不擅长说好听情话。
他连和她日常对话都会掺进几个“白痴”,最亲昵的时候也只是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卡拉评价过他“嘴里只有毒液与毒牙”。
幸亏他们也不是需要互相说好听情话、互相表达心意的关系,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轻浮而脆弱,她迟早都会离开否则无名氏肯定会因为这评价感到不快的。
况且。
卡拉。
卡拉。
这其实是个很美的名字,古精灵语,森林。
所以最初认识时无名氏会认为她是个智慧的精灵,上一代的布朗宁中肯定有一位熟悉古精灵语上一代的布朗宁肯定也曾爱过她。
但讨厌古精灵语、也拒绝学习它们的卡拉从不知道,提及父母时,她只嘻嘻笑,说是无所谓的陌生精,自己毫不在意。
“自他们把我丢在沼泽地里开始,就不是我的父母啦。”
卡拉轻快地笑“布朗宁家没有父母只有伟大的我。”
“我是由森林与月亮养大的,和那两个陌生精灵没有关系。”
无名氏没有再开口追问。
他深深地知道,每一代的布朗宁都是为何、如何死去也无比深入地了解过,缠绕在这个家族血脉里的命运。
每一代的布朗宁,都会把自己的孩子抛弃在沼泽地,自己死在森林边缘。
多么可怕、强大的命运啊。就像是圣堂对永恒反抗者降下的永恒惩罚。
无名氏深知血脉与命运的强大。它们的强大铭刻在几乎每一个异人生物心中。
冥冥中、总有这么一股注定的、无法反抗的力量仿佛裹挟着恶意与诅咒
所以每头邪龙都会吃人,所以每只精灵都会歌颂圣堂。
血脉里携刻的东西,会把它们引向相同的命运。
这从未断绝的循环太古老,它像常识一样成了不被记载的东西,每个父母都会告诉孩子,然后孩子再告诉自己的孩子。
就像每个布朗宁都会渴望自由,于是每个布朗宁都会被藤蔓绞杀。
也像那部他曾读到过的某部满是血腥的人类家族史,每个家主都会残忍冷漠,于是每个家主都会被下一代虐杀。
血脉。
无法逃离的命运。
但无名氏不相信。
毕竟他本就不是从自然血脉中诞生的生命作为圣堂力量创造的容器
每个精灵都拥有姓名
他没有。
每个精灵都是天生的艺术家
他不是。
每个精灵都会敬爱圣堂与藤蔓
他憎恨。
每个精灵都会对伴侣保有永远的忠诚
他呵,得了吧,就卡拉那个白痴。
他才不爱她。
而她也会有下一任的。
这样的无名氏几乎蔑视世间一切默认的规律,而最终,漫长的岁月中,他也带着股郁气研究出了剥离血脉与命运的方法。
不仅如此,还有掌握荆棘的方法,成为异兽的方法,毁灭圣堂力量的方法。
即使,他仍旧对自己即将到头的生命无能为力。
但他起码可以剥离卡拉与布朗宁家族的血脉命运。
卡拉绝不会死在森林边缘。
而且
“喂,大美人,你真不考虑和我生一个特别好看的精灵崽崽吗”
“我拒绝。”
“考虑一下嘛像大美人你的崽崽肯定特别特别可爱”
“我拒绝。”
“哎,不要这么冷酷啊”
晃着腿骚扰他的女精灵顿了顿,神色突然沉淀下来,表情变得很认真。
“说真的,大美人。”
“如果我拥有了一个像你一样好看的崽崽,肯定不会把他独自丢在沼泽地里。和那两只私奔的陌生精灵不一样我会带他去外面的世界一起玩的。”
而且,固执又任性的布朗宁,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崽经历和自己一样的童年。
“这点我倒是不担心。你这白痴犟起来连森林火灾都阻止不了。”无名氏说“但容我拒绝。”
“喂”
“你不会把崽丢下,但你会把崽玩死。”
“喂”
“而且生崽就要缔结仪式,谁要和你这种白痴缔结仪式。”
“喂你再这么喷毒液,我就认真生气了啊”
卡拉扬言说要认真生气,然后咚咚咚跑了出去。
无名氏猜她是出去撩帅气小狼人了,森林边缘虽然没有精灵活动的迹象,但总有几只小狼人会背着行囊进来做买卖他们狼化的本体是自然动物,只要不触犯圣堂,完全可以自由地在迷雾中来回
所以他不是很想管她。
她早去勾搭其他雄性跑路也是好事,再滞留下去,无名氏怕她会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崩坏。
而且一天到晚就知道嚷嚷生崽,这白痴越来越聒噪了,也很打扰他研究进度。
关于异兽,还有很多细节资料需要他完善呢。
然后不是很想管她的无名氏就在窗户边看了一整天的书。
晚上十点整他“啪”地合上手里的书,刚准备往狼人小贩的聚集处远程扔几十个圣光什么的,就见卡拉又“咚咚咚”跑回来。
她喝醉了,隔着远远的距离,无名氏就在窗户边嗅到甜甜的果酒味。
他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理理长袍,起身去屋外扶她。
卡拉的酒量很差,像祭祀用的、甜浆果酿出的酒尝在无名氏嘴里就是甜味饮料但她两三杯就会醉过去。
可这只白痴精又爱喝酒,她出去浪要么就是撩帅气雄性要么就是偷喝果酒。
更糟糕的是,她会发酒疯。
无名氏实在不想具体回忆卡拉发酒疯的过程,反正他的那件白色长袍就是这么毁掉的。
咳。
总之,今晚又是各种鸡飞狗跳胡搅蛮缠头疼无奈后,无名氏终于把卡拉紧紧掖回被窝,转身去找草药给她煮避孕补身用的药汤。
咳。
总之咳。
等到他端着碗回来,卡拉从被窝里探出头,眨巴了几下眼睛。
“先把这个喝了,喝完我再去弄解酒汤。”
“奥。”
无名氏正准备把碗放下,瞥见她滴溜溜转的绿眼睛,又顿了顿,把碗重新端起来。
“你还是现在就喝吧。我盯着你喝。”
“奥。”
她大概是醉迷糊了,也可能是真的被折腾困了出乎他意料的乖巧,没有任何反抗,卡拉探头过来,咕嘟嘟把碗里的药汁都喝掉。
无名氏挺满意,他揉了揉这白痴的头发,然后转身去煮解酒汤。
他前脚刚踏出卧室,卡拉就默默从枕头里掏出一大瓶果酒。
某种浆果特酿,而该种浆果恰好能和某种草药药性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