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曾经世上最强大的火焰法师连一片叶子都点不到。
她明明浑身是血,遍体鳞伤,路都走不稳。
于是,她一次次爬近池塘,又一次次被异兽抽远。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甚至没有那只女精灵临死时万般后悔不舍的喃喃。
琥珀色的眼睛,仿佛也燃着火焰。
爬在地上,一言不发,被抽远多少次就重新靠近多少次,固执又顽强,像是年少的她与一道并不困难的题目反复战斗。
而最终,她与异兽的厮杀绝不报任何侥幸,绝没有任何留手,异兽势要撕碎她,她势要烧毁它他们势均力敌又真真切切的,要把双方置之死地。
白色的,无比璀璨炽烈的火焰。
燃烧的是她的家徽、她的法杖、甚至她的生命可是,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贵族小姐,为什么学会了那样疯狂、无底线的拼命方法
如果她懂得权衡之道,就不会亲自来到森林。
如果她使用阴谋算计,就不会亲自靠近异兽。
她太不像是一个斯威特姓的贵族。
可偏偏,又创造、掌握了那么强大的火。
龙不知道这原因。
它不知道有一道简单题目都需要通宵琢磨的法师,也不知道有实在无法理解规律、便笨拙地把数千种咒语全部背下来的法师。
没有卓绝的天赋,便用时间用精力用自己能尽力的每一处
她毕竟从不是天选之子。
它不知道,那道白焰,花了她多少个噩梦、多少次废寝忘食,又出于多么偏执的自尊心。
她必须学会拼命。
即使没有斯威特的天赋,也要维持斯威特的荣耀。
即使烧毁斯威特的荣耀,也要保护最珍爱的布朗熊。
于是,多年后,龙亲眼看到,那样一个奇迹般的斯威特。
没有她,没谁能靠近那头异兽。
没有她,没谁能唤醒那只精灵。
她的血落在地上,土地都会燃烧起来吧。
我的宿敌,远比我强大。
她竟然战胜了异兽。
竟然还战胜了恶意。
所以,荆棘与藤蔓,都成为拱卫这位国王的骑士。
血脉,与命运。
被关进法师塔时,德鲁拉根三世听见,泽奥西斯法师低低的感慨。
“布朗宁家族到这一代终于挣脱了。洛森卡拉会很开心的。”
是吗
因为那只奇迹般的精灵
龙知道,不是的。
最强大的那位布朗宁也知道,不是的。
是因为他更加、更加强大的宿敌。
她为他抵挡了来自法师的干扰,为他招来了最好的朋友与亲人,还成为了把他拉出恶意的那只手。
布朗宁家族无法逃离的命运,是因为这个奇迹般的斯威特,才彻底挣断。
而斯威特家族永恒残忍的命运
“我不知道你还想试探我什么。”
女法师吃完了甜甜圈,她实在受不了龙背对墙壁慢吞吞的腔调“我绝不会虐待德里克、也不会残杀他,我会找到一个更麻烦更曲折更妥帖的方式处理他,因为斯威特的家族手段会招致我未婚夫的反感”
她翻了个白眼“这样保证总行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斯威特从不践踏承诺,我和那个惯爱说谎的布朗宁可不同。”
龙想笑。
笑它自己,原来连这个脆弱的人类都比不过。
但它笑不出声。
果然是他无比强大的宿敌吗,就连邪龙都会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可笑,可悲。
“我与德里克,并没有那样牢固的感情。这样试探你,只是想知道别的。”
“哼,既然我回答了你,现在该告诉我,血脉与命运是什么东西了吧”
不需要。
你真的不需要知晓,它已是你的手下败将。
龙吐出一口叹息。它觉得自己好像吐出了几百年来一直含在喉咙里的东西。
“比起那个,我想送您一件礼物。作为让我真正看见另一个可能性的礼物。”
女法师用魔法洗去了手套上甜甜圈的残渣,就像刚才洗去香橙小蛋糕。
即使敏锐察觉了邪龙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她也不是很在乎。
这是父亲契约的龙,又不是她的宠物。
她对驯养异人生物当坐骑没兴趣,家里已经养了一大头熊。
“我不需要。”女法师干脆地说,“你被关在这里等死,能给我什么礼物”
“我能给您一条信息。”
德鲁拉根三世扭过头,龙瞳古老又深刻。
“数年前。您的父亲德里克命令我栽他去森林,与精灵谈成一笔合作。”
“我已经知道了,这又有什么”
“那天,龙背上还有小小的您。”
龙说“那笔合作,是与精灵族的联姻。联姻对象,是当时的精灵圣子,洛森布朗宁。”
数小时后,法师塔第92层,咒文记录迷宫
安娜贝尔斯威特从电梯里走出来,并顺手脱下红手套,略带嫌弃地把它们丢进电梯口的垃圾桶。
她拐了几个弯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对象。
整个92层都是一座由法术咒文记录石组成的迷宫,而那家伙就坐在最中心,在四面的墙壁写下各种各样的演算。
玻璃窗透过澄清的月光,洒落在异兽结晶状的石角上,穿过栗色的长发,美得像一场梦。
他缓缓眨动着自己幽绿色的瞳孔,生长着菱形晶石的手指不停演算出魔法的回路,荆棘与藤蔓在晶石上极快刻录出复杂的咒语与公式,但或许还及不上他大脑思考速度的十分之一。
安娜贝尔走近了,刻意把高跟鞋跺得很响。
哪怕这是月圆之夜,她也要和他发脾气的。
异兽“”
荆棘微微收拢,藤蔓继续书写着咒文,而异兽抬起头。
安娜贝尔冷冰冰地说“你让我和那头邪龙聊天打发时间。我都和它聊了好几个小时。”
而你还在沉迷研究。
异兽眨眨眼,向她伸出手,似乎是打算用抱抱安抚。
安娜贝尔没领情,她弯腰脱掉了高跟鞋,然后赤着脚把高跟鞋扔到他的膝盖上。
“我站累了站着和他聊了几小时”
异兽“”
异兽拎起鞋,想了想,还是开口。
如今他这个状态已经能够正常用喉咙说话了,就是不太顺畅。
“你可以,变把椅子,坐着和他聊。”
安娜贝尔的脸立刻红了。
“你好意思你要不是你这几天要不是你”
对哦。
坐姿对这几天的她很困难。
异兽露出恍然的神情,又朝她伸出手。
安娜贝尔“你干嘛都说了坐不下来了”
“藤蔓。可以。垫着。”
“”
安娜贝尔有心再把袜子脱下来往他脸上扔,但仔细想想,这也太便宜他了。
于是她气鼓鼓地迎上他的手臂。
许多枝叶温柔托起她,腰又被环着,果然不痛。
于是安娜贝尔气鼓鼓地坐在他怀里。
异兽歪歪头,用石角蹭了蹭她的脸颊,荆棘继续在记录石上划动。
“不是,别的,研究。我在,筹划,婚礼。”
“举行婚礼不需要创造几十个新魔法。”
“不是,普通,婚礼。精灵,森林,圣堂,要带你看的。还有,仪式”
嘁。
安娜贝尔硬邦邦地扭过头。
异兽的石角立刻追上来戳戳。
人类女孩带着热气的脸颊总是很好戳的。
“对了,说到婚礼。我有礼物送给你,前段时间就在准备了你可以当作订婚礼物。”
异兽眨眨眼。
“你现在,连坐,都坐不下来。”
“闭嘴不是那方面的礼物”
安娜贝尔清清嗓子。
“过几天斯威特老宅要举行家族宴会。规模很大,主要是讨论我改姓的事我邀请你出席。”
“不想,去。不要,改姓。”
“喂别不领情那什么,也不是非常正式,你不喜欢会议的气氛可以不参加但是呃”
斯威特法师再次清清嗓子。颇为用力。
“贵族规矩,在社交界公布订婚总要有场舞会的。你不去我没有舞伴。”
异兽又眨了眨眼睛。
“可我,不会,交际舞。跳得,很差。”
“我可以先在家教你跳舞啦。很简单的,只要”
“可你现在,坐都,坐不下来。”
“教你跳舞教你跳舞而已没有别的事闭嘴再提这个就分手”
“”
异兽闭嘴了。
不仅闭嘴,他似乎还哑巴了。
安娜贝尔恼怒地踢打了一会儿他的膝盖,然后决心破坏他的袍角。
把未婚夫的法师袍揪得差不多后,她又咳嗽起来,抓住了他悄悄戳弄自己脸颊的石角。
她表情很凶,就像在森林时带着白焰抓他的角。
“还有,一件,订婚礼物。”
异兽说话不顺畅的是我,你结巴什么,蜜糖宝宝。
但为了不在婚礼前夕惨遭分手,他还是选择闭嘴,静静地看着她。
安娜贝尔抓着异兽美丽的石角这是右角,也是他曾经遭受伤害的右耳。
他曾经总是下意识避开那里,不肯让她触碰。
这情况在成为异兽、身体复原后才逐渐好转,但安娜贝尔能亲到那里的机会依旧很少很少,意乱情迷的时候他都会侧过头她知道,在洛森的潜意识里,这依旧是道丑陋的伤疤。
安娜贝尔一边抓着他的角,一边抽出了法杖。
异兽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姿态温顺又依赖,仿佛右角根本不是自己的要害,而她要拿着法杖对自己做什么都没关系。
养龙有什么意思,这只异兽岂不是比一万头邪龙可爱帅气
婚姻契约也比主仆契约更好吧
这一代的斯威特家主突然这么想,心跳得更快了。
她不得不第三次清嗓子,压下脸颊的热度,对着他的右角点了点法杖,轻声念咒。
一串古老的精灵语,无痛携刻在了异兽晶石右角的侧面。
它很美,笔触优雅圆滑,还随着月光闪烁浅淡的红光。
像一道长在角上的花纹。
“我查过了。”
安娜贝尔仰起头,骄傲又紧张“古精灵语这是安娜贝尔斯威特的释义。”
“你送给我的戒指内圈偷偷藏了你的名字。我也要把写着我名字的戒指套在这里。精灵的耳朵最重要所以,就这里啦。”
异兽不说话。
安娜贝尔忐忑地摸了摸他的角。
“虽然我研究了挺久,也确认这道魔咒不会造成什么副作用呃,痛吗要不我还是帮你抹掉”
“蜜糖宝宝。”
异兽打断她慌乱的话,一字一顿,神情认真“你现在,坐都,坐不下来。”
“我不是说了让你不准重复”
“不如,不坐了。躺好。”
“喂等等,荆棘什么时候喂嘶混”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都怪你,坐都坐不下来
嗯,那不坐了。
斯威特法师研究日志不要在月圆之夜撩拨你的未婚夫,离他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