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之一道,亘古有之,虽偶有一夜暴富者,然沉迷其中者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却是不争的事实,是以有人嗜赌如命,有人谈赌色变。
“十赌九诈、久赌必输”的道理林萧不是不懂,但此刻身在局中的他却是有苦难言:不想赌,不得不赌,必须得赌嬴。
原因很简单:他想活下去!
大明万历十五年秋,按钦天监奏报,岁星如半月,生于晦朔,助月为明,乃大大的太平吉兆。
国家太平无事,自是百业俱兴、歌舞升平,一时间赌风蔚然、赌场林立,距离应天府数百里之遥的扬州城尤以为甚。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城郊一家高阁绿瓦的庄园中,一场关乎到百人生死的特殊赌局接近了尾声。
五间九架的大厅,晦明摇曳的烛光揉碎了黑暗,照出一张张充斥着兽意的面孔,狰狞可怖。
与市井赌坊那般人声鼎沸、嘈杂吆喝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压抑到令人发癫。
百名通体仅着一件中裤的十六岁男子,后背上分别以鲜血印着“零1”到“1百”的号码,手握筹码围在二丈见方的大赌桌前,眼泛血丝盯着面前暗红色的骰盅。
不少人手中筹码已经积累到了十数贯,还有几个甚至超过了三十贯,也有二十来个输得两手空空。
编号为“贰8”的林萧,紧锁着眉头看着手中仅剩的五百文钱筹码,深邃的双眸中透出一丝无奈。
身为二十岁问鼎世界赌王、之后果断戒赌倡导反赌事业的现代人,他在几分钟前因一场意外穿越到了大明朝这个与他同名同姓的男子身上,开局便是生死局。
得知自己处境后的他根本没时间去考虑其他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得想方设法赢了这场赌局,先争取活下来再说。
包括林萧在内的这百名男子,皆是一方神秘势力为扬州四大赌坊所豢养的“赌奴”。
四大赌坊,即至尊、长乐、鸿运、天赐,将整个扬州城大大小小数百家赌场按东南西北划为四片分别把持。
所谓“赌奴”,是自幼就被采买后豢养起来加以赌术训练的奴隶,眼前赌局则是每个赌奴在十六岁这年必须要面对的生死大关。
规则简单粗暴——
每人以一贯钱的原始筹码参赌,若在半个时辰后手中筹码少于一贯钱即为蚀本,会被直接杖毙,筹码超过一贯者再按多寡排名,除了前六名外其余仍是杖毙。
也就是说,这一场赌局下来,百名赌奴中能够活着的绝不会超过六人!
而这六人中,排名靠后的四个由四大赌坊各得其一,净身后以各赌坊名义进贡到应天府专陪皇族赌博取乐,第二名则会被轮流安排到四大赌坊做荷官。
六人中筹码最多者需接受四大赌坊安排的另一场赌局,一旦输了便是千刀万剐的下场!
无人知晓另一场赌局到底是什么,更无人知晓赢了第二场赌局后会是何等情景,因为从四大赌坊冠名至今五十余年能活着通过这两场赌局的赌奴只有一人,而那人早已成为整个大明赌界的传说。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林萧并不想冒险去博那第一名,“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愿望固然美好,但前提得有单车才行。
林萧相信,只需保住第二名,以他的赌技哪怕暂时当个荷官也绝不会混得太差。
不过就眼下情势来看,真要以区区五百文筹码仅凭一局就跃居第二名却是难于登天,除非……
“最后一局开始!”
“局终蚀本者,杖毙!”
“排名未进前六者,杖毙!”
“出千被察者,杖毙!”
……
浑厚的声音在赌厅上空回荡着,宛如利刃高悬,每一次“杖毙”二字出口,都会让原本就压抑的气氛再添三分紧张。
眼下,是这场赌局的最后一局,局终之时,生死立判!
林萧收起思绪,将目光投向了赌桌。
这是时下盛行的骰宝赌法,先由庄家以三枚骰子置于盅内随机晃动,而后由闲家押注,可买大小,亦可押点数。押中大小赔率为一赔一,押中总点数按照出现频率不同赔率也不尽相同,最高赔率为一赔五十,需要押中每枚骰子的点数。
唯有一点规则与市井赌坊略有不同,便是没有开出豹子庄家通吃闲家一说。
“眼下只有五百文筹码,即使押中全部点数一赔五十,所获也不过二十五贯钱,在其他人赌本不变的情况下别说第二名了,就连前六都进不了,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
坐庄摇骰子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西域胡女,以轻纱遮面,妙目顾盼间似有无尽魔力,让人看一眼便邪火大盛。
只见她骰盅在手、玉臂微晃,那盅内的三枚象牙骰子立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所有赌奴都屏住了呼吸,神色凝重仔细聆听着这绝不逊色于天籁之音的声响,不肯也不敢错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