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医生,我在这儿。”

顾婷两只脚踩在凳子上，双手用力地扒着，推开房门最上面的玻璃窗,艰难地探出个脑袋，看着时念,笑嘻嘻地说道

“时医生,我在这儿呢。”

“顾婷”时念很是惊讶,又走近了些，仰头看着上面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是应该在月子中心吗怎么会在这儿

时念抿了下唇，想起昨天在23楼听到的那声尖叫还有顾城说得话。

“嘿嘿。”顾婷双手按着窗沿，想往上蹿一蹿,发现实在使不上劲儿，只好放弃了,下巴勉强搭在手背上。

“听说你和阿城在一起了”

顾婷看着时念，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夸张地咧着嘴角,脸上的笑容莫名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恭喜恭喜呀”

时念蹙着眉，没有搭理顾婷的话，左右看了看，“你怎么回事儿”

她记得顾婷住院那会儿,虽然是急产，而且产时出血还有点多,但产后恢复得还是不错的。

年轻又是第一胎，保姆照顾得也算可以，再加上给她补了铁剂和蛋白,当时查房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色还是可以的，起码两侧的脸颊还有肉。

可是现在看到她，整个人明显瘦了下去，颧骨下的脸蛋儿凹了进去，衬得眼睛更加大，脸色也有些过分发白。

“你铁剂吃了吗你家里不是还有吗”时念看着顾婷，“走的时候我不是交代过你这段时间要养好身体吗”

顾婷顿了下，眨眨眼，没有回答时念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

“时医生，你和顾城在一起了，是吗哇哦，恭喜恭喜啊你以后就是顾太太了，顾氏很有钱的，你知道吗阿城很厉害的，顾氏超级超级超级有钱，比你当医生有钱太多了，真的真的很有钱。”

“我之前住院有看到别的家属给你介绍对象，你都拒绝了，其实你是对的，他们那些都太穷了，真的穷，根本配不上你。”

“嘿嘿，”顾婷说着脑袋又往外探了些，“我觉得你很厉害的，配阿城他也不算吃亏啦”

“你看我老公，阿城就看不上他，觉得他没本事又穷，还乱搞，”顾婷看着时念，一脸认真地说道“你比我老公强太多啦”

“你是医生，地位高收入好，人还长得漂亮，就应该嫁个有钱的，可别像我，不然会被人家笑话的，嗯”

“不过，”感觉身子又有点儿下滑，顾婷喘了口气，又往上凑了凑，艰难地说道“我觉得我老公挺好的，对我很好啊，我就想要一个对我好的爱我的男人，有没有钱我不在乎啊，反正我有钱，我这么有钱，我不在乎啊。”

“而且呀，男的都会出轨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婷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现在哪有不出轨的男人怎么可能”

“阿城肯定也会的，”顾婷笑嘻嘻地看着时念，“时医生，这块儿你肯定比我懂得只多不少，对吧。”

时念抿紧了唇，神色有些不渝。

看时念的样子，顾婷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仿佛这会儿才想起时念的问题。

“你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顾婷抿了抿唇，很是无辜地说道“我被阿城关起来了。”

“时医生，你可能不太了解阿城，他有点强势，你知道吗”顾婷叹了口气，拧着眉，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

“就是，我们所有人都要听他的，不能违背他的想法，谁也不行，谁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会把他关起来。”

顾婷说着用手比划着，表情很是痛苦，“有时候还会打人，你知道吗太可怕了。”

“唉，其实我一直都很怀疑，他是不是有点儿那个什么病怎么会人格这么分裂呢人前看起来真的太好了，人后真的是，简直了。”

“不过你是医生，是不是可以顺便给他治治病哈哈哈”

“昨天他就让人把我弄走，我才不走呢。那地方阴冷得要死，我才不去。”

“啊，还有”

时念一直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顾婷，看她不停地说着，想到什么说什么，有的和顾城有关系，有的和顾城没关系。

甚至偶尔那么一两句还会提到他们的爸爸，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顾婷大概说了有二十多分钟的样子，明显嗓子开始变哑了不说了。

“时医生，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被吓到了其实没有”

“顾城把你关起来的，”时念忽然打断顾婷的话，“是吗”

顾婷点点头，“对，他让人把我关起来的，时医生，你要不帮我”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时念说着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当着顾婷的面按了“110”，只剩下拨出去这一步。

顾婷错愕。

报报报报，报警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报警，”时念看着她，“囚禁他人自由是违法的，我相信警察可以帮你的。”

她做不到总有人能做到。

“时，”顾婷顿了下，恶狠狠地瞪着时念，“时医生，你是阿城女朋友，你怎么会想报警呢你这是在害他”

“照你说的，他就是犯了法，我为什么不能报警”时念觉得好笑，“还是你觉得他做得事情没有犯法，报警也没有。”

“我，”顾婷语塞了一下，随即便说道“没用的你报警没用的警察根本不会管的，他们也管不了顾家的事情。”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时念说着便要拨出去，被顾婷喊住，“别别别，你别啊，你疯了吗你，你，你，你小心顾城生气”

时念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顾婷。

“顾婷，你应该去月子中心的。”

好好调养她的身体，而不是在这里和她歇斯底里地讲着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经历，自己的痛苦，还有和顾城的恩怨。

顾婷没说话。

“你出院的时候我没有去看你，但是我有交代过办出院的医生和你说过的，坐月子的时候什么都不要管，什么也不要想，照顾好你自己和宝宝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和你老公之间还是和你弟弟之间，什么都不要想。”

“怀孕很辛苦的，生孩子更辛苦，自己学着爱自己。”

很温柔的声音，在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天气中格外清晰。

顾婷怔住。

时念合上手机，又从口袋里拿了纸笔出来，写了个号码递给顾婷。

“这是我们一个分院区产后康复理疗的电话，我之前应该有和你说过，42天之后记得做盆底的修复，虽然不是顺产，但是子宫和盆底肌还是和孕前不一样的，有条件有能力的去做做康复。”

“私人医院有的你可能觉得不放心，这个是我们医院针对自己病人的，做得还是不错的，比很多月子中心都专业。”

她之前只是会和病人提一两句，但不会强求，因为她们病区的病人大多数产后直接就住进了月子中心，那里面经常都是全套服务，自然也包括她提到的这个方面。

时念说完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准备离开了。

“时，时，时医生，”顾婷忍不住喊住她，声音莫名有些委屈，还有点儿沙哑，“我，我，我真没骗你。”

她说得都是真的，她就是，就是，就是不想时医生和顾城在一起而已。

她都是为了时医生好的。

时念顿住。

安静了几秒，转头看着上面的人，“顾婷，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这么说我了。”

“我”顾婷张了张嘴，眼睛有点发酸。

“你这么说我，”时念转过身，声音从远处飘了过去，“我有点后悔让你住在我的病床上了。”

一道闪电在远处划过，跟着“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心尖一颤。

顾婷扒着窗沿，拼命地向外探着脑袋，走廊里已经看不到时念的身影了。

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