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终于来到二月二十六号,礼拜三。今天是正月十四,也是杜守义和龚小北盼了好久的日子。
一大清早,小两口谁都没惊动,悄没声的就从院里消失了。
“今儿是去十渡?”
“嗯,在房山那儿,拒马河边上。风景很不错,山上还有颗千年古藤...”
十渡是北方唯一的喀斯特地貌地区,风景自然是好的。杜守义挺喜欢那儿的山水,趁着小北民兵训练时,他已经来过不止三四次了。不过六十年代的十渡还没进行旅游开发,这时进出镇里的路很难走,山路更是不用说了。
‘瞬移’不能带着小北,所以‘十渡’原来并不在游玩计划之列,不过立春那天签到了‘月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卫夫人,欧阳询,农药里的上官婉儿都说过:横如千里阵云,竖如万岁枯藤。
杜守义从小就听书法老师说过这话,今天他又去好好看了看十渡古藤,可还是什么都没瞧出来。不过乘兴而来,尽兴而回,这一天两人是真玩痛快了,领不领悟的都无所谓了。
在小汤山泡完温泉后,两人又去看了场电影。电影刚开始,小北就累得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杜守义看着一闪一闪的大屏幕,想起白天情景忍不住默默笑了。
他这‘月步’实在没法拿出来见外人,‘砰砰砰’的声音巨响,搞得像空中来了辆消化不良的三蹦子,吓得天上地下,飞禽走兽纷纷避散...
想着想着,他忽然被屏幕上的一次镜头切换吸引住了,一道闪电划过脑海:蒙太奇?!王羲之玩得是蒙太奇?!
一部流畅的电影,拍摄时它的镜头次序是混乱了,只有通过后期制作时的剪辑还原,才能将导演的想法完整,清晰地呈现在观众们眼前。
换个说法,观众需要叙述流畅,他们需要电影一帧帧的往后走才能看得懂,但导演根本不用。
先拍哪个镜头,后拍哪个镜头对导演而言根本无所谓,因为整个故事已经在他心中成型了。等到剪辑时他自然会拼接。
王羲之王导玩的不就是这一套?
他写字就像导演拍电影一般。先将书法元素都掰开揉碎了,再通过自己的理解,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拼接起来,让它们以最优雅,最恰当的姿态呈现出来。
纸就是镜头屏幕,笔墨就是他的演员,一幅作品就是一部完整电影,而每一笔都是一次表演。
因为书圣胸里那棵竹子太大,所以笔笔是法则。即使那些不可思议的逆笔,跳笔,也成了‘演员们’一段段华彩地即兴发挥,影帝级的表演...
“搞了半天,书法还是门电影艺术?”杜守义被自己的‘脑洞’吓了一大跳。
“你说什么?”小北被他嘟囔醒了。
“这电影真好看。你再眯一会儿,时间还早呢。”
笔划问题离解决还有十万八千里远,但至少目前有了个朦胧方向。而有些问题即使有明确方向也很难得到解决,比如信仰问题。
王羲之儒、释、道三家精通,他的字里处处有道教的‘阴阳’。笔墨浓疏,笔划粗细,字体大小等等等等。
这些都是深深印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不用刻意为之,一提起笔就自然而然地就流淌出来了。
可这让杜守义怎么办?他也去信道?这么多年的教育,现在的社会环境,实在是...
这个问题杜守义早知道了,但一直没有解决方案。他现在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熟能生巧。多看、多想、多多练。
赵孟頫说过:结字代代不同,但笔法是千古不变的。杜守义面临的‘阴阳’不止属于结字范畴,也是种花书法里的一大‘奥义’,是必须找到解决方案的。
杜守义想要登极还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文。
从秦末汉初开始,文字摆脱了一个单纯的工具载体,渐渐的形成了一门艺术,成为‘书法’。
可历朝历代,见过有几个‘书法家’是只会写字没有文名、功名的?坦率讲,一两千年以来,只有三四个而已。
他们基本都或有官身,或是书文俱佳一时翘楚般的人物。
自古,书法是文人‘杂艺’,并非光宗耀祖之业。
远的不说,启功先生和林散之先生就是这样认为的。当代草圣林散之先生的墓碑上刻的是‘诗人林散之’,而不是‘书法家林散之’。
说白了,经史子集,诗词文章,或者是济世学问,这些是‘胜事’。若只单说某某某是书法家,就像在夸他吃饭吃得好,吃相很优美...
书法就是这么一个很尴尬的东西,自李唐以后书法日渐昌盛,但依然无法改变它‘杂艺’、‘巧艺’的定位。
日后刘墨先生的一句话说得非常好:书法,‘有学问的没兴趣弄,没学问的又弄不好’。
这句话稍微琢磨一下你就能明白,书法其实是排除在学问之外的。‘文人’想要立身靠的还是学问,单靠一笔好字不行。
对于这点杜守义倒不担心,他前世就是研究学问的,累积颇深。
系统也早就着手补充他的‘涵养’。空降数学补短板不说,上个月更是奖励了高级‘写作’技巧,让他文理双开花,在学问路上能走得更远。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技能是给棒梗的,但后来慢慢发现,这是系统给自己的。搂草打兔子,棒梗倒也能得好处。
系统还奖励了工笔画。琴棋书画嘛,士大夫的门脸。
不会诗词歌赋也就罢了,小道耳。写文章你要会吧?要会画两笔,至少要说得出道道吧?
你说自己是个很‘纯粹’的书法家,除了写字什么都不会?呵呵,呸!‘吏役’耳!
话说回来,又要提到刘墨先生那句话了,真什么都不会,字也写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