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一段山路,忽然旁边草响,马嘶声声,你二师伯以为是官兵追上来了,站住脚步,回头一看,一匹黑马飞奔而来,来到他三尺之处,收住脚步。马背上无人骑乘,向马脚一看,四蹄雪白,却是那匹不见了的乌云盖雪。”
韩一鸣喃喃地道:“乌云盖雪。”陈蔚芋道:“是,是乌云盖雪。你二师伯伸出手去,乌云盖雪停了一停,挨了近来,舔了舔他的手。你二师伯猛然间明白,乌云盖雪认了他了!盗头往死里打乌云盖雪,乌云盖雪都不理睬,却因你二师伯给它送了十几天的草料、解开它的绑缚而认了你二师伯。他解开了乌云盖雪的绳索,实则是救了自己。乌云盖雪挣扎着离开了贼窝,在山野里两个来月,自寻水草,倒养得壮了。有了乌云盖雪便不再惧怕别人追赶。将死之时来一线生机,谁也不会放过。你二师伯对这里山路烂熟于心,跨上马背,一路小心翼翼,绝不与官府的兵马相遇,在山里走了几天,从官府人马的包围之中突了出来!”
韩一鸣心中纷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听着四师叔讲述。陈蔚芋道:“逃出了包围,你二师伯已是惊弓之鸟,另寻了一个少有人烟的山坳躲了好些天,白天就躲在山坳之中不出来,晚上就出来在附近人家家里偷找东西吃。若是运气好,可以偷到人家吃剩的饭菜,若是运气不好,便只能寻到什么吃什么了。”韩一鸣默然,寻到什么吃什么,他虽不知吃的是什么,但自己也是在村中长大,也知村人大多朴实,绝不会有过多的剩食。剩下来的,都喂了鸡鸭猪狗,二师伯若是寻到可吃之物,大多会在鸡鸭猪狗的食槽里。不过还是忍不住道:“不会自己点火,打些鸟兽烧来吃么?”
陈蔚芋道:“这便是不经之谈了。你二师伯若是不从包围之中突出,便无所谓性命。他自包围之中突出,必然就会小心翼翼,不愿惊动旁人了。打些鸟兽,说来似乎简单,但那不是要大白天自藏身之处出来么?烧起火来,白天有烟,晚上有光,怎会不惊动别人?他当了多年强盗了,这点道道,很是明白。因而宁可勒紧肚皮,也不会轻易惊动他人。后来你二师伯还曾说过,他那时肚饿不过,还生吃了一条毒蛇。”
毒蛇,韩一鸣一听立时想起那虫蜃之中密密麻麻,无边无际极似毒蛇的棒槌,禁不住一阵恶心,背上汗毛直竖,强压住了,只道:“那,那也吃得下去?”陈蔚芋道:“吃得下去。饿极了,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韩一鸣默然无语。陈蔚芋接着道:“那几日路过那里的人多了些,你二师伯怕被人看见,便是黑夜也不敢出来,饿了几日,饿得头晕眼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乌云盖雪可以吃草,可你二师伯总不能也跟着吃草吧?他躺在地上,看见一条黑白相间的蛇自身边爬过,忽然心中一动,爬起身来,一把抓住蛇颈,提到面前来。可他和盗头逃出来之时,为了防备遭遇官府军马询查盘问,便假充山民,已将兵刃都丢弃了,无法杀蛇。他饿得不堪,此时也不敢轻易撒手。一放手,那条蛇必然反口咬他。你二师伯看蛇身上的花纹,已知是剧毒,索性将蛇颈凑到嘴边,用力就咬下去。”
这样斩截,全然不是二师伯的做法。韩一鸣“啊”了一声,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二师伯虽每每犹豫,一旦出手,却绝不拖泥带水!不由得又叹了口气。陈蔚芋道:“你二师伯说,那时他用力咬下去,蛇身猛然缠紧了他的手臂。并且扭动起来,他脸上被蛇信舔到,越发用力捏住。他就一直这样咬着蛇颈不放,直到那条蛇死得透了,身子也不再缠在他手臂上,松了下来,才扔在地上,坐起身来,对着细看。”韩一鸣听到“对着细看”几个字,心底不禁升起一丝寒意。